1
她听见沉重的叹息，像涨潮的声音。月光穿过光秃秃的窗棂，投射进来，被切割的月光于是有了一种极不真切、残缺的美。
月光在他的光洁的脊背上游走，如山峰一般起伏。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
她的脸是湿的，她分不清是自己的泪水，还是他滴落的汗水。
她的右眼皮一阵阵抽搐，母亲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专注点。黑暗中他的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她不自觉地抱紧他。
有时候，她恍惚地以为，自己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缠绵。
他从来也没说过“爱”，除了身体的痴缠。在每一个暗夜来临的时候，彼此试探。
她仿佛黑暗中开出的花朵，潋滟，芬芳，散发有毒的汁液。
她令他痴迷，她是他的肋骨。他一遍一遍拨弄她的身体，像是爱抚自己心爱的玩具。
他迷恋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她张开的手臂，她乱蓬蓬的头发，像金鱼一样渴望亲吻的嘴。他记忆她身体的每一处细节。
2
他们和雨声保持一个节奏，激烈的撞击声穿透墙壁，那些声音的碎片四处逃散，像个无主的孤魂，肆意在城市上空游荡。
短短的时间内，她变换了四种不同的声调，雨点愈来愈快，整个床不堪负荷，她像一只缺氧的鱼，痛苦，又异常愉悦。
她不断向上升起，烟雾袅袅，她渐渐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她正在慢慢消失，她听见内心哀哀的哭泣，然后，她感到了巨大的失重。
做爱后动物感伤。
3
夜微凉，夜未央。
他通过她狭窄的甬道，她令他窒息。她的吻轻如羽毛，蜻蜓点水般划过他的脸颊。
她的身体滚烫，仿佛害了某种热病。
她狂热又克制，她像一个谜语。
她是鸦片，是他的安非他命。
他们在黑暗中奔跑，彼此看不清面容。他们一次次把手伸向对方，他们又一次次挣脱。
4.
蝴蝶儿飞去 心亦不在
凄清长夜谁来 拭泪满腮
是贪点儿依赖
贪一点儿爱
旧缘该了难了
换满心哀 怎受的住
这头猜 那边怪
人言汇成愁海
辛酸难捱 天给的苦
给的灾 都不怪
千不该 万不该
芳华怕孤单
林花儿谢了
连心也埋
他日春燕归来 身何在 他日春燕归来 身何在
黄莺莺《野草闲花逢春生》
5.
漫长雨季到来。他的脸孔渐渐模糊，她想要用力记住他的脸。她在他的轮廓中回忆他的面容。
他们是幽暗世界的魂灵，因为寂寞，彼此拥抱。他们的爱情只发生在夜晚。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气味，和微微扎人的胡茬。她听见他的心跳，她想，他或许爱她。或许那些说不出口的情话，只是一种谎言。
她想象每次他离开以后，在另外一个女人那里，颠鸾倒凤。
可是她只能嫉妒，他的夜晚才属于她。
她才是那个多出来的女人。
6.
如泣如诉的歌声在午夜幽幽响起。她有时候常在想，老唱机里唱的那个女人已经死去近百年。她的灵魂一直在这城市上空游荡。
他已经很多天没来了，她自觉身体如同一条干涸的河道。缺少雨水的滋润，她日渐枯萎。
她的嘴唇因为长久不曾接吻开始干裂，她的声音嘶哑。她在黑夜把头发扯得大片脱落。
烟雾袅袅中，她剧烈地干咳。烟头按在皮肤上，如丝绸燃烧一般。她仿佛没有痛感，不曾叫唤一句。只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久久都不肯落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