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凤

  秋凤的娘死了，在出殡那天，，街头顿时聚满了人。这孩子多可怜，老太太看着带孝子帽的秋凤和弟妹，都不由得哭出声来。

    这是麦田刚过，人们还是有时间出来看丧事的。

    秋凤的娘死的不突然，她已经病了半年，隔些时日秋凤爹就带她去市医院，县医院。也算穷心尽到了。她娘走的也坦然，知道家人对他也不错，孩子也被婆婆，妯娌照顾的很好。只是，担心孩子的上学，所以，特别交代，秋凤爹，再苦也要让孩子上学，秋凤爹含泪答应。

        秋凤从此也成了没娘的孩子。大伯母，二伯母，也心疼她，虽然有爹照顾，但毕竟穿衣这些，还是不行的，尤其鞋子。所以，她们与秋凤姑姑共同承担做鞋的事情。

      秋凤也懂事，看的大伯母姑姑做的鞋，说，我啥时候我会做鞋？

    大伯母说，你还小，等到你十四五的时候在学做吧。

    堂姐也会送来自己穿小的衣服，也心疼她，时常买些零食送给她，有时教她写作业。

    转眼间小秋凤长到十四五岁了，她长成很标致的姑娘，水灵灵的眼睛，白嫩嫩的皮肤，一张鹅蛋脸，个头有一米六，让人越看越爱看。特别是冬日送亲的时候，有快当婆婆的人了也羡慕说，这是谁家的孩闺女，托个媒人给我们儿子当媳妇吧。

      秋凤上了初中，一个星期天她与堂姐在街上玩耍，她看见一个时风牌的机动三轮车在拉砖，她问，他们拉砖干什么？堂姐说，盖房子，娶媳妇。

    那我弟也要娶媳妇呀，我们也得拉砖呀！她不假思索的说。

      从此以后，秋凤从此就有了心事，学习的劲头也没有了，成绩也是一落千丈。爹吵她，奶奶说，这么大的闺女了，吵什么呀？不上就不上吧。上学认识字够用就行了。

  奶奶也是心疼儿子，那来的那么多钱供三个孩子上学。秋凤听后，顺势说，我上课就头疼。

    看看，把人都逼出病来了，奶奶也心疼孙女。

      秋凤爹也不勉强了，毕竟下面还有两个孩子。只有六七亩多，那来那么多的闲钱，何况还有一个儿子，他花的钱将来就是一个未知数。

      秋凤不上学就去打工了，她到工厂，很是勤奋，工作是拼命的干，每个月的工资都是最高。老板也夸奖说，这闺女真能干！嫁到谁家，谁家有福气。

      在工厂打工的孩子都在谈对象，她也不例外，她跟着对象去了家里。然后电话给爹说了这事情，爹不同意，说，不要被人家坑了。她说，我与他一见钟情，我都去他家里看了看，见了他爹娘，家境也很好。

      秋凤爹说，你回来吧，我们商量商量。

    秋凤信以为真，第二天就回到家了。她爹说，你这个做法是行不通的，你这样做，我们一家人怎么在村里混下去，你弟怎么娶媳妇？我们家的名声就会毁在你手里。

    但秋凤已经听不进去了，因为城里都是自由恋爱。她说，爹，我让他们来提亲，行吗？爹还是摇头叹气，你一个人嫁那么远，以后再婆家受了气，怎么办？

    什么年代了，还受气，秋凤急的从板凳上站起来。

    不行，就是不行！她爹吼道。

    妮呀，你还有兄弟，你还得为你兄弟着想，他还得盖房子，娶媳妇，得花一大笔钱，你在家找个婆家，多要些彩礼钱，得为你弟呀，你得为这个家呀！

        奶奶也说，你在咱本村找个婆家后，你爹做农活时，也添个帮手，多好呀。你看看，比你大的，小的，谁不是在本村找婆家？一拃没有四指近，以后还是你们姐弟近。

      原来是为了卖我呀，秋凤哭了。那我多挣些钱，为弟弟盖房子娶媳妇不行吗？

    别做梦了，我们已经为你找了婆家，你在家帮衬帮衬，明年就出嫁吧，秋风爹铁黑着脸说。

    秋风已经扭不过家人了，就抹抹眼泪，会屋里睡觉了。

      她奶奶说，看着点吧，别让她逃跑了，谁谁家的孩子没看住，不是逃跑了。自己嫁到蒙古，结果，没几年，自己带着孩子回来了，在别处受罪。现在又在邻村找了一家，这时候的日子过得多好。

      秋凤知道自己被困在家了，自己生气也没用，和谁倾诉冤屈？没人，只有自己。她在家该做饭做饭，该去地里就去地里，和以前一样。有时候，找堂姐聊天，堂姐说，你说的很好，可是都不实际，你看看，从古到今，有多少痴情女子，又有多少负心汉，我是不相信的。

    秋凤说，你还是教书的人，怎么也这么封建？

    堂姐说，我就是看书多了，才不相信的。秋凤不在说什么了，指望堂姐帮自己这条路是渺茫的。

      天很阴，秋天的雨淅淅沥沥的，农村的人这时候都起床很晚。秋风这天身子不舒服，早早的起来，上了趟厕所。她看看屋里熟睡的爹，有看看天，就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背了一个小包出了门。

      在公路上，她上了汽车后，泪水哗哗的流出来了，她为了不让人看见，把头埋进胳膊里。

        到吃饭的时候了，她爹看不见了她，就去问她奶奶，你见秋凤了吗？

    秋凤奶奶一惊，是不是逃跑了？他们开始在秋凤大伯家，二伯家寻找。家里的人都出动了，去村外找，也没寻到踪影。她爹又打电话给她姑，她姑和姑父慌忙骑着摩托来了，怎么办？是不是找那相好的人去了。

    她爹摇摇头说，有是有，但不回去了，这孩子顾家。

    知女莫若父，秋凤果然没去，她找了另一个厂子打工。 

      她还是拼命的工作，但是她也知道工厂的劳累，想学电脑技术，因为学会电脑打字，轻轻松松的就能挣一千元，比在工厂多拿二百。于是，她参加电脑培训班。

    工厂的一小姐妹羡慕的说，你真努力，还能静下心来学习。

      我家缺钱花，先投资自己，一能轻松省力气，二能为家多挣些钱，我是家里老大，应该为家里分担，贡献自己的吧。

      啊，姐妹为她的孝心感动了。另一姐妹说，我们厂的某某不知在外面干什么，听说，一个月能拿好几千呢，很轻松的。

  哼，不是做小姐吧，秋凤不屑的说。

  不是，是在南方的一个地方，江苏，杭州，那地方工厂多，也富裕，挣钱也多。

    这倒是听说过，秋凤眼睛亮了，说，你知道她的信息吗？

    不知道，明天可能还要来，在给我叙叙旧，后天可能要走了。         

    又是一个秋天，秋凤背着衣服包与厂里的两个姐妹挤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们三个一起要去南方挣钱。

    火车里，她问，到南方都去干什么活？姐妹说，轻松得很，只要你会说话，能把买卖做成，每个月都有五六千元的收入，一年十来万。

      秋凤还是有些怀疑，可能吗？

      不用怀疑，我不会骗你的，如果你干好了，说不定还能当上经理呢？嗯，我感觉你行，你说话会来事，也给人贴心，给人亲近感。

        怀疑归怀疑，但一个月能整五六千， 这是给她多大的诱惑力，五六千能给盖房班的工钱了，三个月就能给弟弟盖一座房子了。一年就能给兄弟娶媳妇了。她爹还用上愁吗？

      到了一个城市后，她们走到一个毛坯单元房里，这姐妹说，这是咱们的居住地，你出去时，不要单独出去，不然会迷路的，见不着爹娘了。稍微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听老师讲课，我们就投资  ，干小买卖了，挣大钱了。

        第二天，她们积聚在一间客厅里，这儿有四五十个人，看年龄有五六十岁的，也有三四十岁的。他们的穿戴，有时髦的女孩，有穿戴军装的人，有的是穿中山装的。站最前面的一个人说，欢迎新的朋友又加入我们这优秀的队伍来，然后是一片热烈的鼓掌声。你们看，我们的队伍不断的壮大，有农民，有退伍军人，有学生，有工人，有教师，我想，不远的将来，我们的未来将是一片光明。那些钱会如雪片一般向我们撒来，我们将是这世界上最富有的人。这些激动人心的话，顿时让她的心振奋了。

        小姐妹说，她是我们的授课老师，是培训我们怎么做投资的。

        最后，那个人说，做什么也要下本钱，有了本钱，钱就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 

    她掏出自己半年的五千多元，交给了老师。

老师说，行，这位同学这么小，就一下子能拿出五千元，有魄力，有潜力，一定能做大事情，将来一定是了不起的人物。

        钱文说，要想挣钱，必须让家人投资，你的亲戚，村里邻居，他们都把钱交给你，你就是经理了，你的收入就高了。现在，你还没收入，只有一点利润，就是几件衣服。

    小弟十五岁了，不上学了，他跟着邻居去海上作业了，秋风家少了两个花钱的人，手头自然不紧张了。秋风打电话，说，自己遇到老乡，教她学做服装买卖，手头钱不够进货，希望他能邮寄点钱，帮帮她。他爹想，是好事，可是又怀疑，又询问了几次，就断定她说的不是谎话。她爹就给她邮寄了五千元。

    秋凤的小弟在海上打工，每月都会向家里邮寄钱，秋凤都会向家里要钱，说，买卖越做越大。他爹听邻居说，邻村的孩子都找不到了，有进了黑窝了，有就了传销组织了。他爹心眼多了，说，我能去看看吗？她说，可以，可以，你来了，我就有帮手了。

      秋凤在听课，老师说，我们现在是勤俭节约，发扬解放战争时期的优良传统，我们才能发家致富。

    秋凤每天与同伴去早市捡着白菜叶回来用开水煮着吃，喝些见着影子的大米汤。她每次出去都是几个人在一起出去溜达，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挣钱。钱文说，你爹来了，你的地位就上升了。她忽然明白自己上当了。可是也不知怎么做了，只想把家里认识的人叫来，早些让她发家致富。

        喂，你是东子家人吗？秋凤爹接到一个电话。是的，是的，有啥事？秋凤爹在小卖部拿着红颜色的电话机。

    东子他遇难了，那边的人说。

  秋凤爹一听，顿时怔住了，也忘记了给人家钱，走了几步，返回来，掏出一元钱，然后恍恍惚惚的回到家里。他从镜框里抽出一寸秋凤娘的照片，呆呆的看着，嘴里不停的念叨，你的两项任务，我一个也没完成呀，然后嚎啕大哭。

    办理完儿子的丧事，他和二妮一起去了南方。

      到地点后，秋凤把他爹领到自己的卧室，他爹一眼就看出了不对，说，你回去吧，我们不需要挣钱了。你弟不在了，陪你娘了。

  她的泪水也哗哗的流着，说，这儿的钱好挣，我要挣钱，给你养老。

    其他的人也过来劝说，这钱好挣。秋凤也能干，是我们这优秀的员工。

    放屁，他爹骂道。你们滚一边去，碍你们什么事？

      小二妮说，姐，回去吧。

    她爹使劲拽她的胳膊，说，走，离开这个地方。

    不要，爹，你拽的我胳膊疼了。她哭喊着。

    你娘生你的时候，你娘不疼吗？你娘的忌日都要到了，你就不能给你娘烧钱吗？

      秋凤听到“娘”，哭的更痛了。她爹见状，就与小二妮把她从那个楼房里拉出来了。

  到家后，她给小弟上了坟，也是嚎啕大哭，她的愧疚，悔恨都从哭声里发出来，小弟，走好，是姐姐对不起你，我要替你照顾好咱爹，娘在那边拜托你了。

        她爹知道她自己错了，怕她一时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时时让她妹跟着她。她也觉察到了，走到她爹跟前，坦然的说，爹，放心吧，我不会犯同样的错了，但是，我要去工厂挣钱，我要为你养老。小妹说，你去挣钱，我在家与爹做饭，洗衣服。

      秋凤又登上了去工厂的汽车，含着眼泪，看着渐渐远去的家，我一定要做个样子来。

          在工厂还是那么努力，每次工资还是最高，但无论怎么努力，她仍是一名工人。她有时候就会闷闷不乐，修理机器的师傅，问怎么了？

      她说出了缘由，师傅说，我们都是打工的，有没有文凭，都是这样的，你看，会计，只是在初中比我们努力些，多上了三年学，她的工作就轻松多了，钱比我们挣的也不少。她看着这位师傅，三十来岁，有一米八的个子，挺实在的一个人，心里不由的产生了好感。

        她恋爱了，她把这事与她爹说了，她爹不同意，生怕他再次受骗。说，你和他一起来咱家，让我们瞧瞧，这是人生大事，不能走错了。

      结婚那天，只有爹与小妹去了，其他的亲戚都没有去，原因只有一个，是自己谈的对象，还不是本地人，爹也感觉丢脸。但她心里如意，他爹也只能顶着村里的风言风语，把她嫁出去。

      在快年关的时候，她说，我陪你先回家看看老人，再回城里。年关后，我回我的老家，我要与一个小妹和爹她们过年了，所以我就不陪你们了。

    你这做法，与别人不同，那有过年的媳妇不与自己男人回家过年的？老公说。

    为什么非得要在婆家过年？她生气的问。年关前，我都回老家看看了，又不是没看，我是在城里过年，大年初二我坐车回我的老家方便些。你有爹妈，我只有爹和小妹了！我要陪他们。

    你小妹不是在家吗？，有她陪不就行了吗？

  那你有兄弟姐妹，不是有他们吗，你为什么还要回去？

    你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我是嫁了，但这水我就不泼，我就要回去！能怎么样？

      老公在城里时间长了，思想也不那么保守，只是与她争辩了几句，就依她了。

      有孩子后，她每天晚上陪孩子写作业，学习，白天在工地打工。孩子上了高中，她也跟着学习。现在，孩子考上了一本，她参加了高考，她的分数线也过了一本，而同时她也承揽了工地上的活，成了一名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