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现代主义小说先驱西奥多.德莱塞曾概括美国的两个特色，大意是：第一，像美国这样一个没有传统文化的民族，就没有那么多道德上的悲哀。第二，这里是没有金钱便没有一切。我想，德莱塞指出了美国精神中乐观和金钱至上的原则。抛开历史大义、民族特征、经济发展等这些严肃的主题不谈，我想从一个外来小老百姓的角度谈谈在美国这半年感受到的那些与自由、平等、乐观、富裕这类常规标签无关的体会。
先介绍一下我的生活背景。半年前来到宾州的State College。这座名为城市实则就是大农村的地方主要产业有两项：1，Penn State 这所大学；2，Penn State 的Football. 该校的Football是全美 Top10，每个赛季带来的经济收益以及带动周边产业的发展成为这个大学城不可或缺的经济支柱。所以，可以这样理解：我居住生活的地方是一个民风淳朴（2/3的人都是大学生）、生活相对无聊（最盛大的娱乐项目就是看球赛）的大学城。那么，在这样一个算是有点与世隔绝的地方，我看到的美帝人民有这样一些形象：
1. 娃都不是亲生的
这一点在我来美国第三个月就感受到了。如果按照中国人养娃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个标准去检验美帝人民的亲子关系，基本上都可以评定他们是后爹后妈了。说几个亲身实例你就明白了。
10月份的时候学校有Alumnus coming home游行。家长们提着小马扎、带着宝宝们全家出动。到了地方，板凳一支、塑料布往草地上一铺、娃一丢，好了，咱们各玩各得不要互相打扰了。看着夜晚不小的寒风中那一两岁的baby们在草地上爬啊爬的，我都心酸了。
感恩节去费城玩儿，住在Airbnb上的民宿里，房东有一个刚满11个月的宝宝。早上出门带宝宝去超市买东西，头上无帽子、脚上无鞋袜。（要知道感恩节时候的费城我都穿棉衣了）买完东西回来直接把宝宝放在桌子上，开始吃早饭。早餐有苹果派、蓝莓，这些都是给11个月的宝宝吃的。
每天去学校的路上，大概8点20分左右都会遇到一位父亲送自己五六岁的女儿去上学。父亲一米九的个子背着女儿的小花书包，萌化人心的女儿穿着成套的小西服和花裙子，配上一双小短靴。俩人拉着手，女儿蹦蹦跳跳的，大家脑补一下这幅画面有多美好和温馨吧。然后某天下着中雨，我出门又碰见他们，还是看见一样的画面，只是，他们没有打伞，没有打伞！更不正常的是，女儿就和没事儿一样，还是拉着爸爸的手，蹦蹦跳跳的。我真怀疑落在我伞上的那些雨滴是来自楚门的世界吗？
我没娃，也许还体验不了当爹娘的那份不由自己的心疼与心爱。但如果有，我也愿意按照这样方式去养他们，自己省事不说，更重要的是不娇养的孩子以后才更有可能强壮和独立。想起有一次和Barb讨论育儿时她和我说的一句话：美国之所以只有六周产假是因为我们认为如果婴儿在六周后还不能调整成常规的作息和饮食，还需要在半夜吵醒父母，那是父母的问题不是孩子的问题。
2. 肆虐的狂欢
喜欢玩乐不仅深入美帝人民的骨髓、更是刻在他们基因里的。周四晚上开始，从downtown往回家的路上，走几步就能看到好多townhouse的房门大开，小到五六人，多达十几人，男男女女开始就着音乐和酒精嬉戏、嘶吼。然后这样的景象会在周五和周六两个晚上达到顶峰。除去每周至少一party之外，美帝的小伙和妹子们周末都会往酒吧钻，downtown的几家酒吧一到周末就大排长龙。每次路过看到一间小破屋子里挤满了人，大家端着酒杯在震破耳膜的音乐里摇头晃脑、嘻嘻哈哈，相信我，有好几次我差点没忍住去问他们 What the fuck are you doing!
上周六更是夸张。早上九点多出门，发现街道上异常骚动。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在经历了周五一晚上的狂欢后，大部分人此刻还在做梦。但那天居然看到很多三五成群的学生集体出动，穿着绿T恤，带着绿帽子（这里有两点让我费解：第一，是干嘛绿帽子啊；第二，零下十几度，你知道带帽子就不知道穿件长袖或外套么）大清早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后来问了当地的朋友才知道原来大家是提前庆祝3.17号的Saint Patrick's Day，因为在这个节日之前还有一周的Spring Break，而学生们在春假是要离校回家的，所以就在春假的前一周也就是上周六开始庆祝这个节日的到来，然后等春假休息回来3.17在好好Happy一次。而这个原本是纪念爱尔兰圣人的节日成为了举国狂欢（至少在State College是举校狂欢吧）的日子，节日内容就两项：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我朋友说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喝倒好些人，你能在路边看见他们的不拘小节的睡姿。
为了一个节日而又多出一次提前庆祝这个节日的节日，我只能说美帝人民你们太会玩了。
3. 没有夕阳红，只有正当红
我一直觉得我爸妈会比我更适合生活在美国。因为我63岁的老爸现在每天坚持学4个小时的英文，而我57岁的麻麻还在寻思怎样赚更多的钱以及每天把自己化妆的美美的去徒步2小时。我在他们身上看不到一种停止的状态，而这种不停止的状态也是我在挺多美国接近老年人的身上看到的。
每周我会抽出1-2小时在一家咖啡馆做志愿者，这里的志愿者有来自各个国家的大学生，也有业已退休的老年人。而我最爱搭伴儿的是Karen。她和我妈同龄，读过两个教育类相关的硕士，曾经是一名小学自然科学老师。比起听学生志愿者们讲他们的课程、减肥、室友，我更喜欢听Karen和我讲她死于癌症的物理科学家老公是多么聪明，怎样把物理学和材料学结合起来做一堆我听不懂的实验；我更喜欢看她去Florida的儿子家渡假、带着墨镜穿着泳装在海滩上摆出少女姿势的照片。
每周我还会教一位叫Chris的男士中文。他在学校工作也到了快退休的年纪，但岁月显然没有侵蚀他青春外漏的心。我问他为什么想学中文，已经会说英语、法语、西班牙语和俄罗斯语四门语言难道还不够吗？他说他去过上海，喜欢那座城市，所以希望以后去的时候能够畅通无阻的和那里的人交谈。他的身上带着很多小卡片，只要有空闲比如排队买饭的时候或者cafe break的时候，都会拿出来背两张。他有一份时不时就忙到晚上10点的工作，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变出那么多时间能够学中文、帮忙照看新出生的小孙女、阅读很多的书籍和杂志、定期一整天的hiking以及经常性的在家里举办周末聚会。
还有那些带着头盔在周末快速骑行的人、零下10度迎着阳光穿一件花裙子优雅行走的ladies. 风，也许会暴露他们的白发，但他们的身影，却让你看到青春长久的驻留。
4. 全身自带暖宝宝
有时候我真怀疑到底美帝人民是外星人还是自己是残疾人。他们是不是已经进化到全身自带隐形暖宝宝了。我穿短袖短裤的时候，他们穿短袖短裤；我穿长袖外套的时候，他们穿短袖短裤；我穿羽绒服雪地靴的时候，他们，也穿羽绒服，脱了之后，里面还是短袖短裤。
不只如此，我经常怀疑美帝人民的体内藏有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一年365天全年无休的燃烧着，他们永远都在喝冰水、冰可乐、冰咖啡，不管温度是零上30度还是零下20度。因为常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在零下20度的室外，走过来一大群美国人，通常他们的装扮是这样的，套上带着雷锋帽（不要问我它是怎么流传到美国的，我真的不知道）、上身穿着套头衫（相信我，里面绝对是短袖而不是毛衣）、下身穿着短裤、脚上穿着普通的运动鞋，手里拿着星巴克的冰咖啡（相信我，是加了好多冰的冰咖啡），然后从裹的像粽子一样的我身边谈笑风生的飘忽而过，这让我对自己的健康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每次去麦当劳吃饭，看见那种家长带着一串孩子去吃饭、最小的不过2岁却已经在开始喝加了N多冰块的可乐，而自己却在哆哆嗦嗦的问店员能否给我一杯热开水时，宋丹丹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太伤自尊了！”
5.只有残疾的人，没有残疾的心
回忆了一下，在国内读大学的时候，在校园里从来没遇到过一位身体有缺陷的残疾人，但在Penn State却经常看见坐着轮椅的学生没事儿人似的上课、下课、到处晃悠。我在上海生活了7年，见过不少残疾人，大部分人有着共同的职业——乞讨。在State College 我只见过一位乞讨的流浪汉，打扮的和犀利哥一样，坐在街边的长凳上晒着太阳底气十足的问我有没有零钱。你当然会在街上看到地上放着帽子向过路人要钱的人，但他们不是乞讨，只是卖艺，而且是真才实学的在卖艺，三四个人组个band或者两人搭伙跳段踢踏舞，而不是国内那种带着墨镜拉着刺耳的胡琴的人。
扯远了，我想说的是，在美帝半年，我深深感受到的一点是：大家不会对残疾人抱有特殊的目光——不管是歧视还是同情。除了会给他们配备更健全的公共设施之外，在大部分人心里他们与常人无异。
坦白讲，其实我自己是很难用一个正常的态度去看待残疾人的，当然不是歧视，而是在看到他们时会下意识的去在脑子里演很多悲情和苦情的戏码。因为总会觉得自己有健全的四肢和头脑都会感觉到生活之艰辛，更何况是他们。我没有办法钻进美帝人民的脑袋或心里去一窥他们对残疾人的真实看法是否真如表面那么云淡风轻，但至少所有人表现出的态度让我觉得非常专业和娴熟。而这种专业和娴熟的态度化作实际的效果就是在公共设施上的成熟。校车有常规的，也有专门为残疾人服务的；所有的大门上到图书馆和教学楼下到每间洗手间，门口都有供残疾人使用的自动门；而所有的洗手间，无论隔成多少间、空间多狭小，总会有一间是面积非常宽阔的供残疾人专用的空间；更不用说每栋大楼、每个楼层都会有专门的供残疾人使用的洗手间。还有停车场专供他们使用的入口和出口以及餐馆里供残疾人使用的通道和专属座椅。
总之，在你能想到和想不到的细节上，美帝人民把对残疾人的态度做到极致。在这样的极致里，难怪他们会觉得自己与常人无异，难怪他们会有梁文道说的“一张不被欺负的脸”。
零零总总说了这些，并不想去比较或评判什么。在这里生活的半年，会有意外之喜，也时常会生出“这不是胡来嘛”的不解。想起曹桂林先生写的《北京人在纽约》里的那两句话：“如果你爱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 不变的是城市，变化的总是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