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孩提時對父母長者慈愛的攝取,到懵懂成年對愛情的幻想追逐,再到如今世間打磨印證後對大愛的思考⋯⋯愛從未缺席。成長的過程中不斷外求印證,到後來逐漸向內省視。反覆提問著:
究竟何為愛。
這世間所有世俗的衡量,都不是愛。自二零一四年研習茶道,時常與器物對話。茶道精神講物物相見留有余情,切忌只行程式物物草草相忘。吾愛拙器,殘缺中帶著真切的氣息,喜窯變陶瓷,出窯前不可預估的變化,承湯後時間流動的印跡,一如人生之無常變換,平淡和美中總伴隨著些許的殘缺。遂吾常想:是否在人世間,一個人充滿缺點,你拋開五感辨優劣的愛他才叫做愛?我們若是去衡量斤兩,以世俗眼界判斷好與不好,這個人好,便該要愛他/她,那也不叫愛。如今我看這愛之意,並非美在對世俗眼下之長處的喜愛,而是意在對常人評判之缺點的包容。
《紅樓夢》中的寶玉,兒時看來略顯隨性失統,現在觀來卻覺他是爛漫天真。他對晴雯的愛,便有著包容,而這種包容,從很多世俗現實當中幾乎無法理解。晴雯作為貼身丫鬟為滿足寶玉望雪之好奇心,起身薄衣窺雪,寶玉擔心她凍壞了骨頭,晴雯嫌主子太過囉唆(在她看來這是僕女應盡之責),寶玉摸了她小手冰涼,掀開被窩為之驅寒。試想當今普世,哪有富家少爺敢說:“來,菲傭,快到被窩來捂一捂。”文中十三四歲的寶玉,其實更像是個天真孩子,自覺與這些女孩一起長大,所以他沒有太多主僕男女界線。
成年之後,世間存在一種遺憾,那就是:大家再也不敢天真了。人類原本生而具足,是後天的受想行識讓我們漸失圓滿,偏離自心。紅樓在講一種僅僅保有的天真,這種天真詮釋著大平等。人世間有沒有可能沒有階級,沒有男女之別,僅僅是人對人的態度,是生命對生命的關懷⋯⋯無量寬廣,無量光明。
又可否——高處不失慈柔,挺拔不失和敬,悲憫者弱霸道,捨心住無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