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家的女儿结婚,我身为长姐,凌晨带她去市里化妆盘头穿婚纱,天微微亮回家刚走到路口已经簇拥了一堆七大姑八大姨。其中有我的爸爸,他穿着前夜我刚给他购置的一身行头,面带着慈爱有加的微笑,甚至有一些酸楚的期许,那姑娘拖着婚纱下车,我从驾驶座推开门,一瞬间我看到爸爸眼里有泪花在打转,我楞楞的,下,我怕我的柔软不堪一击,上,这难得的父爱让我有些留恋。
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之外的附加可以选择接受或者屏蔽,就这样,在孤身来郑州后,这个男人,被我屏蔽了10年,我们打电话基本是在年三十寒暄几句,匆匆见过5次面。吃过两顿饭,一顿烩面,一顿日料。他也几乎忘记了我已成年,忘记了怎样去关心我的喜怒哀乐。以至于我们走在街上,他看到什么都问你吃不吃,路过手机店要给你买个iPhone.虽然你有了只要换个颜色只要你喜欢他都愿意给你,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也摘下来给你。看着他鬓角已发白,走路也不如当初挺拔,心里竟然会默默渴求时间的年轮慢一点,再慢一点,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去接受我不能接受的,去面对我不敢也不想面对的。现实也好,梦境也罢,不在计较,开始珍惜,开始深刻理解树欲静而风不止。开始懊恼每次他带给我礼物我不屑一顾的表情。开始怀念过去的那么多年我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内心开始瓦解,这个从一开始就抛弃,不恨,高傲只是为了发出信号,只希望他能多看我一眼,能多一点点,哪怕一天的时间,去陪陪我。像小时候一样带我去坐摩天轮,带我去买文具盒。和我一起唱起生日歌。我不要每次都是背影,一次又一次消失不见。每次分别都怕这是,最后一次。
见了爸爸的爸爸,我的爷爷,这个老头耳朵几乎听不见,认出我的时候老头哭的泣不成声,我的爸爸再哭,老头也在哭,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看到爸爸哭了,我也跟着流了眼泪。老头有点激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舞足蹈的给我切西瓜给我摘杏,我看到他摘完之后又从里面把绿色的挑出来说,绿色的酸,你小孩家不爱吃酸的。然后老头说着又自顾哭了起来,老头说,你爸爸给你盖的房子,你上去看看吧,我要不是为了给你看房子我早都去你姑姑家住了。我完全不能理解,这是房子么,上下三层大约有几十间房,隔断错综复杂完全理不清哪是卧室哪是客厅,我说爸,这是你一个工程师盖出来的房子么,爸说,这前面的游览区修建好之后就繁华了,你要是不想在郑州了,回来开个那个啥,我说民宿?爸说,对,对,民宿。老头看着我和爸爸笑呵呵,我们三个站在午后的阳光下,倒影重叠在一起。像个指针,滴滴答答的前进。
这十年来,这两天是唯一一次和爸爸相处这么久,他像个骄傲的将军,带我和各种我捋不清关系的亲戚打招呼,比如我是我小叔的侄女还是外甥女,姑父的弟弟我应该怎么称呼,爸爸的表哥我应该叫什么。姑姑给女儿陪嫁了辆市值8万的吉利帝豪,大家起哄老爸,丹丹结婚你准备陪嫁啥,估计得把老本压上吧,俺丹丹肯定得大办。爸爸说:臭妮子,你想要啥,我脱口而出.:我想要个老头爹。说完发现自己有点调皮过火候了,一个自称是我舅爷爷的人把我拉到一边问我:丹丹,我知道你现在很好,我就想问问,你妈怎么样了。最后几个字话音没落他声音弱了,他哭了,几个婶子也凑了过来,她们好像都哭了,而我没有,我习惯了自己的孤傲冷漠同时我惊讶他们的老一辈的情感竟可以如此久远。这么多年疏于亲情我是不是错了。我不需要,可是我忽略了妈妈是不是也不需要。复杂的心情还没平复,宴席结束。送爸爸和一个我应该叫阿姨的女人去高铁站,是大方懂事,提前给车散热打开空调放下后排扶手,这一刻,我鄙视我卑微的像个专职司机,我不时从后视镜偷看爸爸,人生,真的是看一眼就少一眼。是吗。我在问自己。我已经调头往高速方向走,接到爸爸电话,他说他明天再走,带我去吃茄子面片,再见面,我没问,他也没解释,为什么不走了。我们俩的角色忽然发生了变化,像是许久不见的老友,聊车聊美食,唯独不聊彼此的生活。离别,爸爸看着我走,几乎过了一个路口,我从倒车镜回头看,他仍然在那里,看着我消失的方向,我不清楚他心里的滋味,但我想,应该和爷爷站在路口看着他走,是一样的道理吧。这种守望,像是不舍,又像是期盼,不舍你走,又期盼下一次的相聚。再见亦是泪,此生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