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赚周瑜将计就计
前 情
袭三城一气周瑜
周瑜欲取南郡。刘备依孔明之计，激将周瑜，极言曹仁厉害，南郡难取。周瑜大笑，约定东吴先取南郡；若取不得，再任刘备取之。南郡势危。曹仁依曹操之计，平明时分，假意弃城急走，诱周瑜引军纵马加鞭，直入瓮城。忽敌楼上一声梆子响，两边弓弩（nǔ，古代一种大威力远距离杀伤武器）齐发，势如骤（zhòu：急，疾速）雨。东吴兵马颠入陷坑，自相践踏者无数。周瑜勒马急回，被一弩箭射中左肋，翻身落马。兵将舍命救归。医者拔出毒箭，将金疮药敷掩疮口，嘱切勿怒气冲激。周瑜疼不可当，饮食俱废，却不肯罢兵。曹兵连日擂鼓骂战。周瑜怒，于床上奋然跃起，披甲上马出营。曹仁急令众军厉声大骂。周瑜大怒，忽大叫一声，口中喷血，坠于马下，混战中被救归寨。随即各寨举哀挂孝，传言都督已死。曹仁大喜，尽起大军，趁夜劫寨，欲夺尸斩首，送赴许都。来到寨门，方知中计，大败而逃。周瑜径至南郡城下，却见旌旗布满。原来孔明已令赵云趁隙袭取了南郡。孔明得了曹仁兵符，又星夜诈调荆州军出救，却教张飞袭了荆州。又差人赍兵符，诈诱襄阳曹军出救，却教关羽袭取了襄阳。周瑜闻报，如何不恨，大叫一声，箭疮迸裂，半晌（半shǎng，许久）方苏（苏醒）。
锦囊计二气周瑜
周瑜闻刘备丧妻，于是教孙权以嫁妹为香饵，钓杀刘备，赚取荆州。孔明令赵云保刘备入吴就亲。行前，孔明将三个锦囊，教赵云贴肉收藏，内有妙计。赵云至南徐，拆锦囊，依第一计，唤随行军士俱披红挂彩，入城买办，广传刘备入赘（入zhuì，男子到女子家成亲落户，俗称"倒插门"），使人尽皆知。一面使刘备得见吴国太。国太见刘备，十分爱敬，大排筵会，安排结亲。至晚客散，刘备入洞房，但见枪刀簇满，侍婢佩剑悬刀而立。刘备失色，魂不附体。原来孙夫人刚勇好武，虽男子不及。夫人笑刘备胆小，命侍婢解剑伏侍。当夜两情欢洽。周瑜大惊，行坐不安，再献计孙权，软困刘备：盛筑宫室，以丧其心志；多送美色玩好，以娱其耳目。刘备起身微末，未尝受享富贵，果然被声色所迷，全不想回荆州。赵云看看年终，遂拆锦囊，依第二计，即日径见刘备，佯报曹操起兵报恨，荆州危急。刘备去留两难，垂泪彷徨。孙夫人重情义，见状，随刘备轻装速行出城，谎称祭祖。时值元旦，孙权大会文武，大醉不醒。次日，孙权命军马急追。当夜，刘备至柴桑，被截住去路。刘备急拆第三个锦囊，依计以实情泣告夫人，请相助解祸。孙夫人怒兄长不念骨肉，卷帘喝令推车前进，一路叱吴将造反。众将喏喏连声而退。刘备至江边，得孔明接应，如蛟龙得云雨，登船纵去。正行间，忽江声大震，周瑜领水军流星般赶来。众人急上北岸而走。周瑜上岸急追，被关羽等杀得大败，急逃回船。岸上军士齐声大叫曰：“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周瑜气急，大叫一声，金疮迸裂，倒于船上，不省人事。
名段品读
赚周瑜将计就计
[曹将张辽欲捉孙权，以报赤壁之恨。张辽闻吴军来援，遂差人故下战书激将。孙权不堪激将，恃（shì，依仗）盛壮之气，偏不用援军赴敌。于是东吴连连受挫，三军莫不寒心。太史慈情急请战，谋敌不成，反中数箭，不治而亡，临终前含恨大叫壮志未遂。周瑜请兴兵攻刘备，以雪其恨。张昭劝曰吴蜀切勿自相吞并，而引曹操乘虚攻吴。孙权于是遣使请曹操表奏天子，封刘备为荆州牧，然后乘间使反间计，令曹、刘相攻，则孙吴可乘隙而图。曹操惊闻孙、刘联姻，刘备得荆州，手脚慌乱，失惊投笔于地。程昱请曹操表奏天子，封周瑜为南郡太守，则周瑜必自与刘备为仇敌，孙、刘自相吞并，然后可乘间图之，一鼓而二敌俱破。曹操大喜，从计：]
周瑜既领南郡，愈思报仇，遂上书吴侯，乞令鲁肃去讨荆州。孙权乃命肃曰：“汝昔保借荆州与刘备，今备迁延不还，等待何时？”肃曰：“文书上明白写着，得了西川便还。”权叱曰：“只说取西川，到今又不动兵，不等老了人！”肃曰：“某愿往言之。”遂乘船投荆州而来。却说玄德与孔明在荆州广聚粮草，调练军马，远近之士多归之。忽报鲁肃到。玄德问孔明曰：“子敬此来何意？”孔明曰：“昨者孙权表主公为荆州牧，此是惧曹操之计。操封周瑜为南郡太守，此欲令我两家自相吞并，他好于中取事（行事）也。今鲁肃此来，又是周瑜既受太守之职，要来索荆州之意。”玄德曰：“何以答之？”孔明曰：“若肃提起荆州之事，主公便放声大哭。哭到悲切之处，亮自出来解劝。”
计会已定，接鲁肃入府，礼毕，叙坐。肃曰：“今日皇叔做了东吴女婿，便是鲁肃主人，如何敢坐？”玄德笑曰：“子敬与我旧交，何必太谦？”肃乃就坐。茶罢，肃曰：“今奉吴侯钧命，专为荆州一事而来。皇叔已借住多时，未蒙见还。今既两家结亲，当看亲情面上，早早交付。”玄德闻言，掩面大哭。肃惊曰：“皇叔何故如此？”玄德哭声不绝。
孔明从屏后出曰：“亮听之久矣。子敬知吾主人哭的缘故么？”肃曰：“某实不知。”孔明曰：“有何难见？当初我主人借荆州时，许下取得西川便还。仔细想来，益州刘璋是我主人之弟，一般都是汉朝骨肉，若要兴兵去取他城池时，恐被外人唾骂；若要不取，还了荆州，何处安身？若不还时，于尊舅面上又不好看。事实两难，因此泪出痛肠。”孔明说罢，触动玄德衷肠，真个捶胸顿足，放声大哭。鲁肃劝曰：“皇叔且休烦恼，与孔明从长计议。”孔明曰：“有烦子敬，回见吴侯，勿惜一言之劳，将此烦恼情节，恳告吴侯，再容几时。”肃曰：“倘吴侯不从，如之奈何？”孔明曰：“吴侯既以亲妹聘嫁皇叔，安得不从乎？望子敬善言回覆。”
鲁肃是个宽仁长者，见玄德如此哀痛，只得应允。玄德、孔明拜谢。宴毕，送鲁肃下船。径到柴桑，见了周瑜，具言其事。周瑜顿足曰：“子敬又中诸葛亮之计也！当初刘备依刘表时，常有吞并之意，何况西川刘璋乎？似此推调，未免累及老兄矣。吾有一计，使诸葛亮不能出吾算（谋划）中。子敬便当一行。”肃曰：“愿闻妙策。”瑜曰：“子敬不必去见吴侯，再去荆州对刘备说：孙、刘两家，既结为亲，便是一家；若刘氏不忍去取西川，我东吴起兵去取，取得西川时，以作嫁资，却把荆州交还东吴。”肃曰：“西川迢递（tiáo递，遥远），取之非易。都督此计，莫非不可？”瑜笑曰：“子敬真长者也。你道我真个去取西川与他？我只以此为名，实欲去取荆州，且教他不做准备。东吴军马收川，路过荆州，就问他索要钱粮，刘备必然出城劳军。那时乘势杀之，夺取荆州，雪吾之恨，解足下之祸。”
鲁肃大喜，便再往荆州来。玄德与孔明商议。孔明曰：“鲁肃必不曾见吴侯，只到柴桑和周瑜商量了甚计策，来诱我耳。但说的话，主公只看我点头，便满口应承。”计会已定。鲁肃入见。礼毕，曰：“吴侯甚是称赞皇叔盛德，遂与诸将商议，起兵替皇叔收川。取了西川，却换荆州，以西川权当嫁资。但军马经过，却望应些钱粮。”孔明听了，忙点头曰：“难得吴侯好心！”玄德拱手称谢曰：“此皆子敬善言之力。”孔明曰：“如雄师到日，即当远接犒劳。”鲁肃暗喜，宴罢辞回。
玄德问孔明曰：“此是何意？”孔明大笑曰：“周瑜死日近矣！这等计策，小儿也瞒不过！”玄德又问如何，孔明曰：“此乃假途灭虢（jiǎ途灭guó，用借路的名义灭掉这个国家）之计也。虚名牧（统治、管理）川，实取荆州。等主公出城劳军，乘势拿下，杀入城来，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也。”玄德曰：“如之奈何？”孔明曰：“主公宽心，只顾准备窝弓以擒猛虎，安排香饵以钓鳌（áo，传说中海里的大龟或大鳖）鱼。等周瑜到来，他便不死，也九分无气。”便唤赵云听计：“如此如此，其余我自有摆布。”玄德大喜。后人有诗云：“周瑜决策取荆州，诸葛先知第一筹。指望长江香饵稳，不知暗里钓鱼钩。”
却说鲁肃回见周瑜，说玄德、孔明欢喜一节，准备出城劳军。周瑜大笑曰：“原来今番也中了吾计！”便教鲁肃禀报吴侯，并遣程普引军接应。周瑜此时箭疮已渐平愈，身躯无事，使甘宁为先锋，自与徐盛、丁奉为第二，凌统、吕蒙为后队，水陆大兵五万，望荆州而来。周瑜在船中，时复欢笑，以为孔明中计。前军至夏口，周瑜问：“荆州有人在前面接否！”人报：“刘皇叔使糜竺（zhú）来见都督。”瑜唤至，问劳军如何。糜竺曰：“主公皆准备安排下了。”瑜曰：“皇叔何在？”竺曰：“在荆州城门外相等，与都督把盏。”瑜曰：“今为汝家之事，出兵远征；劳军之礼，休得轻易。”糜竺领了言语先回。
战船密密排在江上，依次而进，看看至公安，并无一只军船，又无一人远接。周瑜催船速行。离荆州十余里，只见江面上静荡荡的。哨探的回报：“荆州城上，插两面白旗，并不见一人之影。”瑜心疑，教把船傍岸，亲自上岸乘马，带了甘宁、徐盛、丁奉一班军官，引亲随精军三千人，径望荆州来。既至城下，并不见动静。瑜勒住马，令军士叫门。城上问是谁人。吴军答曰：“是东吴周都督亲自在此。”言未毕，忽一声梆子响，城上军一齐都竖起枪刀。敌楼上赵云出曰：“都督此行，端的为何？”瑜曰：“吾替汝主取西川，汝岂犹未知耶？”云曰：“孔明军师已知都督假途灭虢之计，故留赵云在此。吾主公有言：孤与刘璋，皆汉室宗亲，安忍背义而取西川？若汝东吴端的取蜀，吾当披发入山，不失信于天下也。”周瑜闻之，勒马便回。只见一人打着令字旗，于马前报说：“探得四路军马，一齐杀到：关某从江陵杀来，张飞从秭归（zǐ归，位于湖北西部）杀来，黄忠从公安杀来，魏延从孱陵（chán陵，位于今湖北公安）小路杀来，四路正不知多少军马。喊声远近震动百余里，皆言要捉周瑜。”瑜马上大叫一声，箭疮复裂，坠于马下。正是：一着棋高难对敌，几番算定总成空。
却说周瑜怒气填胸，坠于马下，左右急救归船。军士传说：“玄德、孔明在前山顶上饮酒取乐。”瑜大怒，咬牙切齿曰：“你道我取不得西川，吾誓取之！”正恨间，人报吴侯遣弟孙瑜到。周瑜接入。具言其事。孙瑜曰：“吾奉兄命来助都督。”遂令催军前行。行至巴丘（今岳阳楼一带），人报上流有刘封、关平二人领军截住水路。周瑜愈怒。忽又报孔明遣人送书至。周瑜拆封视之。书曰：“汉军师中郎将诸葛亮，致书于东吴大都督公瑾先生麾下：亮自柴桑一别，至今恋恋不忘。闻足下欲取西川，亮窃以为不可。益州民强地险，刘璋虽暗弱，足以自守。今劳师远征，转运万里，欲收全功，虽吴起不能定其规，孙武不能善其后也。曹操失利于赤壁，志岂须臾忘报仇哉？今足下兴兵远征，倘操乘虚而至，江南齑粉（jī粉，碎末）矣！亮不忍坐视，特此告知。幸垂照鉴。”周瑜览毕，长叹一声，唤左右取纸笔作书上吴侯。乃聚众将曰：“吾非不欲尽忠报国，奈天命已绝矣。汝等善事吴侯，共成大业。”言讫，昏绝。徐徐又醒，仰天长叹曰：“既生瑜，何生亮！”连叫数声而亡。寿三十六岁。
后 续
张翼德惊识庞统
周瑜亡前，遗书孙权，述说终天遗恨。又以鲁肃忠烈，临事不苟，特荐代己之任。孙权得书，放声大哭。孔明至柴桑吊丧，借机寻访贤士。周瑜部将皆欲杀孔明，因见赵云带剑相随，不敢下手。孔明奠酒跪地，细数周瑜生前功勋，叹天下更无知音。祭毕，伏地大哭，泪如涌泉，哀恸不已。众将皆以为周瑜与孔明不睦（mù：和好，亲近）为虚。鲁肃见状，亦自思孔明多情，而周瑜量（气量）窄取死（找死）。孔明宴罢辞回，途遇庞统来投孙权。孔明料其必不受重用，乃留书一封，嘱若不如意，可去扶刘备。孙权见庞统浓眉掀鼻，黑面短髯，果然不喜。又嫌弃庞统狂士，果然推辞不用。庞统长叹而出。鲁肃无奈，乃作书转荐，请庞统辅佐刘备，令孙、刘两家无相攻击，同力破曹。庞统径至荆州，见刘备，长揖不拜。刘备亦不悦庞统貌陋，薄待庞统，使其屈任耒阳（lěi阳，在今湖南衡阳）县宰（县令）。庞统勉强赴（fù：往，去）任。到任百余日，终日只在醉乡，将县事尽废。刘备怒唤张飞去巡。张飞至耒阳，怒上正厅坐定。庞统衣冠不整，扶醉而出。张飞斥其懒惰废（荒废）事。庞统笑请张飞少（shāo，稍微）坐，不到半日，竟将百余日里荒废之事，尽断毕了，曲直分明，并无分毫差错。民皆叩首拜伏。庞统投笔于地。张飞大惊，下席谢罪。庞统乃将出鲁肃荐书。张飞回报。刘备嗟叹（jiē，文言叹词）自己以貌屈贤。忽孔明回，笑问庞统荐书。刘备惊觉险失大贤。即令请回庞统，亲下阶请罪。庞统出孔明荐书。刘备喜得凤雏，自觉汉室可兴，遂拜为副军师，与孔明共赞方略，教练军士，听候征伐。
一章一得：
岂可凭意气用事？（周瑜量窄取死）
不可以衣貌取人。（孙刘薄待庞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