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讲究吃什么补什么,而核桃,因为褶皱的外表像极了大脑皮层,一直就被认为是补脑的象征。
我第一次吃核桃和第二次吃核桃之间差了两年,和我第三次吃核桃差了五年。
第一次吃核桃是在我姐高三我初二的时候(我们这是五四制)。据说高三很累很费脑,那时候我姐是每两个周回家一次,我妈就在那两个周之间早早的准备好核桃仁。她买的是纸皮核桃,皮很薄。拿一个小锤子,砸一下核桃皮就会裂开然后再用手剥一剥,核桃仁就完好无损的剥出来。有时候也会失手,如果那核桃仁碎的实在太厉害,她便把那核桃仁塞到自己口里。偶尔也会塞一个到我嘴里,说,这是给你姐姐的,你不要偷吃。那便是我第一次吃核桃。后来我没有偷吃,那是不可能的。带着那一份神秘,我总感觉核桃是好东西,砸核桃也是一分美差。当然我后来也知道核桃确实不便宜。伴随着我姐高三的结束,我能够吃到核桃的日子也结束了。
那个时候我爸在钢瓶厂上班,我妈打零工,我家的屋子很破,破到什么程度呢?破到我从来不好意思让同学到我家里玩。大概跟现在的危房差不多,当时那屋子真的是小。到我能回忆的起来的小时候,我妈总是说,咱们家挣钱不容易,你们两个人都要上学,你们要省着点花,你们跟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不要别人要什么你们就要什么。所以我一直以为我家就是这个月的工资刚好够花,那时候我还没有存款这个概念,也从来没觉得我家会存钱。
结果在我吃到核桃的第二年,我家要装修了。也是装修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家的房子还能变大,变得看起来安全,我家竟然还有存款这种东西。
距离第一次吃核桃差不多两年,我又吃到了核桃。初四下学期要开家长会的时候,我给我妈打电话,她说我爸住院了她不能来了,会让邻居的婶婶跟我们班主任说一下,并且告诉我我爸不严重让我不要担心。我当时想能是什么病呢,我爸也没啥毛病,我能担心什么呢?第二天我们班主任找到我,她说,你妈妈是不是跟你说过你爸爸住院了?我说,是啊。她又问,那他告诉你是什么病了吗?我说,没有啊,他只是告诉我我爸住院了,她不能来家长会了。她说,嗯嗯我知道了,不能来没关系,周末回家去看看你爸爸,要记住你要坚强。我当时想,坚强是多么浮夸的一个词啊。她不是平时不喜欢我的吗,对我说这些又干嘛呢。
后来我知道了我爸得了什么病,是脑出血。四十几岁的人得了脑出血,差点就救不回来。从小到大我第一次见我妈哭,她哭着跟亲戚说,谁知道能得这种病呢,谁知道年纪轻轻就得了这种病呢。那时候她经常哭,说着说着话眼睛就红了。
在我爸慢慢康复,能够自理的时候,我妈就出去找活干了,她说还要吃饭,我们还要上学。我想我家的存款一定都用完了。那时候我在读高中,我姐在郑州读大学。所有人都把我爸的病情瞒着,她也确实一点都不知道,她只是很奇怪,为什么每次打电话的时候爸爸都会在忙。
我爸能下床慢慢的自己活动了,他开始学一步步走路,学着用左手吃饭。然后不知道哪一次我回家,我妈买了核桃。她不买纸皮核桃,宁愿自己多砸几下,砸碎了也不要紧,反正核桃仁都是一样的,她把核桃仁放在别人结婚时给的用来装喜糖的铁盒子里。然后很巧的是每两个周我回家的时候,铁盒子里总是满的,我爸会说,快吃吧,给你留的。
那是我第二次吃核桃,后来我妈跟我说,你少吃点,核桃这么贵我买的又不多,就那么点你爸不舍得吃你回来倒好,一会工夫就吃完了。
后来我上了高三,这么多年我爸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只是能简单的自理,他还是要学着走路,学着用左手吃东西,偶尔也学着说话。我不知道我家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存款。不过,我还是吃上核桃了,还是纸皮核桃,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砸核桃的小锤生锈了。核桃是真的好吃,油油的,香香的,终于也能吃过瘾了。实际上,我不敢过瘾地吃,只是每天都吃一两个,有时候不舍得使劲嚼,便在嘴里含一会。却没想到,核桃原来这么苦!又苦又涩。距离我第一次吃核桃五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核桃是苦的。
有一次回家,我妈实在太忙了,她晚上总是在做些零活的,最近要的急,她便没有时间给我砸核桃了。于是,从前的“美差”便落在了我手里。我拿起核桃小心地砸着,不敢太过用力,总想着砸一个完整的核桃仁。待我拿起核桃仁仔仔细细端详着的时候,忽然发现,这核桃,分明就是心的形状啊!那一瞬间我几乎要落下泪来,那沟壑纵横,百般曲折的苦涩的心啊,不就是父母的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