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经历过光明和黑暗,和平和战争,兴盛和衰败的人,他才算真正生活过。—— 茨威格。
读这本书我好几次不自觉的穿越,茨威格的文笔总是很自然的联想到阿摩司·奥兹。
两个犹太人,同样擅长用回忆讲故事的人,两个感性又细腻的人。
然而奥兹毕竟是幸运的,他面前有一个新生的以色列,而茨威格的一生,见证了奥地利的衰败。论年纪,茨威格可以做奥兹的爷爷,他的前半生走的是典型的中产阶级犹太知识分子路线。富裕的家境,良好的教养,一个谨慎克制的父亲,一个追求上流社会的母亲,接受优质的教育,会说很多门语言,丰富的交际和游历。
他成长的年代,社会纵然是迂腐陈旧的,却也平静安逸,这是茨威格尤其怀念的生活。在维也纳的咖啡厅里畅谈文学,在伦敦和巴黎的街头跟朋友一起散步,更重要的是,那个年代,“身为一个犹太人,无论在中学还是在大学和文学界,都没有遇到一丁点儿麻烦和歧视”。
如若不出意外,茨威格可能会成为一个撰写山水歌颂爱情的诗人。
好在上帝似乎并不擅长眷顾犹太人。
自古以来,“国之不幸,诗之大幸。” 所以大唐才有李煜和杜甫,所以我们也有了昨日的茨威格。
作者说年轻时候自己更多的只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因而一直拒绝出版社再版自己那些青涩的作品。而书的后半部,茨威格一边忙着创作,一边忙着回避战争。此时也正是茨威格创作的巅峰期和爆发期,1916年创作戏剧《耶利米》,那之后《三大师》、《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世界建筑师》、《人类群星闪耀时》、《罗曼·罗兰》…… 生活中的数不尽的心酸苦水,却浇灌出世间最美的花朵。
好在大师这一路并不孤单,人生和文学两条路上,他都不缺知己。有自幼相识的里尔克,有同他一起反战的精神至交罗曼·罗兰,还有高尔基、罗丹、弗洛依德...
在一战停歇之后的短暂的平静里,奥地利经历了史上最严重的经济危机,随后希特勒上台,二战爆发,茨威格被迫离开自己的故乡,辗转英国和巴西,从没有忘记祖国的他一生坚持用德语写作,可又不得不亲眼看着自己儿时的骄傲 —— 几乎千年的奥匈帝国土崩瓦解。
然而有些人注定要活在回忆里。“江山易主,巨人迟暮” 的感觉,没有人能比大清帝国后主溥仪更懂,他老的时候写过《我的前半生》,而后默默无闻的死了。茨威格老去的时候,周围也同样被陌生的一切包裹,这种疏离感让他无法是从,他甚至被迫离开了自己的家园,用一张英国护照苟活,最后在绝望苦闷中与妻子悲怆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假若再顽强一点,他许是能看到几年后二战胜利带来的人道主义春天;他可以拄着拐杖回到自己老母亲每天散步的公园,坐在希特勒曾经禁止犹太人坐的长椅上;他会发现欧洲又回到了群星闪耀的和平时代,他在图书馆里阅读加缪和萨特,叹后生可畏;他明白我们所信仰的并为之毕生奋斗的一切思想、和平、人道、友善,没有过时。
致茨威格,一位书写大师的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