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涝丝,板公司害游废纸吗?”
一听到这熟悉的枣庄话,不用抬头,就知道老杨来收废纸了。
老杨叫杨列泰,见面时我们都戏称他杨总,私下里还给他起了个外国名字,叫杨列夫•托尔斯泰。
他皮肤黝黑,身材矮胖,尤其喜欢穿一件军绿色马夹,马夹左胸前是红黄相间的国徽,右胸前兜里插一支中性笔,下边的两个侧兜分别装着一块毛巾和一大摞用塑料袋包裹着的零钱。老杨虽然年过半百,但腰杆挺直,鼓鼓囊囊的马夹在他的大肚子前逛来逛去,给他增加了一种莫名的喜感。再加上枣庄话的腔调本身就比较幽默,他一张口,就会拉近彼此的距离。
每到期末,各个学校的办公室废纸都能攒下不少,这也是老杨最忙碌的一段时间。原来收废纸的有好几家,但那些都不如老杨实在,也不如老杨灵活,很多人后来连学校的大门都进不去了。但老杨不同,他游刃有余的穿梭在各个学校之间,是周村教育界的知名人士。
每次来办公室,我们都喜欢和他开几个玩笑。简单寒暄之后,我们就询问价格。“四毛五啊,涝丝。”老杨很确定的说。我们就经常装作很懂行的样子,说,市场价不是五毛吗。老杨嘿嘿一笑,并不作过多辩解,每次都是一样的答词,说称里边绝对不骗人。满满一大袋废纸,一般都有八九十斤,老杨一个人幺不起称,就让办公室的男劳力给他帮忙。我们经常两个男同志一齐上,分别站在袋子的两边,拿起他那根一尺来长的黑铁棍,插到秤钩上边的绳套里,用力一抬,老杨就把秤砣在秤杆上一撸,就能立即准确地报出斤两。“八十八斤,算九十,好算账。”老杨每次都这样四不舍五入。
多数的小商贩,都喜欢掂斤播两,所以老杨的大方,给了见惯这些事的人很多踏实和温暖。老杨不但称里边不打谎,算账时也从来不斤斤计较。“四毛五一斤,总共二百六十斤,一百斤四十五,二百斤九十,五十斤二十二块五,十斤四块五,总共一百一十七块钱。”老杨的口算能力,比计算器好使的多。还差三块钱满一百二,老杨从来都是二话不说,一百二十块钱直接递到手里。
更让我们特别放心的是,老杨在将废纸装入袋子之前,一定要仔细询问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没用的,哪些是可卖的,哪些是不卖的。在给他一一说明的时候,我经常看他的眼睛。那双饱经岁月沧桑的眸子,早已有些泛黄,还经常有些血丝。老杨则毫不知情,聚精会神的听着,好比一个学生在专注的听我讲课。听明白后,老杨就三下五除二的开始作业。他干活很利落,一堆堆各在东西的废纸,不一会就能全部聚拢到他的大袋子里。
不仅如此,老杨收拾完毕后,还要把放袋子的地方打扫的一干二净,就像他没来过一样。临走时,还会经常的,把我们的垃圾一块捎走,尤其是那种不方便携带的。
最忙的时候,老杨要带上他的媳妇和儿子一块帮忙,经常忙到傍晚才能回家。爷俩儿一起把大个大个的垃圾袋抬到他的电动三轮车上依次排好,他媳妇则把一些零散的东西归置在垃圾袋的缝隙处。一切装置完毕,老杨就带着疲倦又满意的笑,坐在正中间开车。他的媳妇和儿子分坐在他的两侧,一家人迎着夕阳回家,留下一串长长的背影。
前几天,办公室的废纸盛满了箱子,大家纷纷想起了老杨。拨通电话后,我特地打到免提,让大家都听听那熟悉的声音。老杨说,他老岳母生病了,媳妇儿回家照顾病人,所以近期实在脱不开身,没能来学校。但下周一定来。
约定时间挂掉电话后,我们都会心一笑。看看身边一堆堆的废纸,终于找到了它的去处。
嘿,你别说,这位老杨,杨总,时间长了不见面,还真有点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