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碏谏宠州吁
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又娶于陈,曰厉妫。生孝伯,早死。其娣戴妫,生桓公,庄姜以为己子。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宠而好兵,公弗禁,庄姜恶之。
此段以史料为主,主旨是桓公与州吁的区别:桓公的正统与州吁的宠禄。叙述角度选择庄姜,故从庄姜始。X娶于Y,此构式突显Y,表明妻之来源与地位。X,Y也,Y对X的说明。突显庄姜后通过一系列逻辑关系表明桓公的嫡长子地位:庄姜无子,故“又娶”,而厉妫“早死”,故有续“其娣戴妫”,最为聚焦的事实是“以为己子”,确立桓公为嫡长子。“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亦为X,Y也构式,“嬖人”含低贱和受宠两义,前者是完成州吁与桓公的地位比较,后者引出“宠而好兵”的评价。
石碏谏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佚,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禄过也。将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犹未也,阶之为祸。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鲜矣。且夫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去顺效逆,所以速祸也。君人者,将祸是务去,而速之,无乃不可乎?”弗听。 其子厚与州吁游,禁之,不可。桓公立,乃老。
上古汉语议论文本有较为一致的语篇结构,分析其在典型结构基础上的变化可以寻求创作者叙述注意力的焦点与轨迹,从而了解其创作动机、意图、观点与写作风格。
其典型结构如下:
主题句:表明论点;
事理:提出议论前提;
事实:阐明事实;
结论:重申或概括论点;
行动意图:说明要采取的行动。
本段为议论语篇,分析如下:
省略主题句从事理开始。如果并非叙述者本人的观点,而是从他人那里听说的,就用“吾闻之”引出;若是叙述者自己的观点,则采用“夫”开始。此处从“臣闻爱子”始至“宠禄过也”为事理段。“将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犹未也,阶之为祸”则为事实和结果的混合,以“将”表预判的事实。
在引述他人的事理后,为进一步解读上述结论生成的过程,再次引入议论结构,以“夫”开始导入石碏自己的观点。事理可以多次引入,这里第一段用“夫”开始,第二段用“且夫”引入,“且”表并列的观点。“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鲜矣”乃层层推进式构式:A,(则)B;B,(则)C;C,(则)D……。“君人者,将祸是务去,而速之,无乃不可乎?”亦用“将”始,同前,也是事实与结论的结合,且用反问句强调。
“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是“所闻”之事理。“骄、奢、淫、佚,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禄过也”连用X,Y也的解释构式,进一步分析“邪”之来源。“义方”属于个人修养方面,“宠禄”属于外在地位物质方面。对储君的培养,当时的史官已经开始注重个人精神道德层面并以此作为评判的标准。
“宠”到“祸”的逻辑,用推进式构式表述。聚焦点在“降”,即地位的变化。之后的“六逆”、“六顺”是道德方面的两个极端,是对前面“宠”到“祸”的深入剖析。其观点和儒家思想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