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漫长难熬的夜晚,城市的风很大,孤独的人总是晚回家。
安年听着外面的风肆意的吹打着窗户,此时的医院终于安静地只听得到风声呼啸,病房里的患者都已经沉沉睡着,安年在这一刻却觉得,这样的安静,比起白日里的喧嚣闹腾,是那么的难能可贵。
就在这样的夜晚,她突然又想起了那个已经离开了人世的姑娘,心倏忽间收紧,过了这么久,她是否已经轮回,或者化成了舞蹈的蝶?她的脑海里渐渐映出了姑娘的模样,在深夜里越来越清晰。
安年想起,初次见到她时,她才刚刚24岁,查出是急性髓细胞白血病,在医院里打了一年的化疗刚有一些好转,却因为没有按时返院,导致肿瘤细胞再次复发,演变成了难治性白血病。
等安年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变得很瘦很瘦,头发也因为长期的化疗而掉光,皮肤发黑,形同枯槁,病魔夺走了她的光彩,24岁的青春在她身上变得暗淡。
即使这样,安年也还看得出,她以前是个多美丽的姑娘,身体在逐渐枯萎,但她的眼神却黑黑亮亮,安年听过她的故事。
24岁出头的她,本来是烟台大学学习舞蹈专业的大学生,她曾经也会身着一袭漂亮的衣裙,在舞台的灯光下翩翩起舞,她也爱美,如今瘦巴巴的手指上,还能看见指甲上红色的指甲油。
有人看过她手机里以前的照片,一头黑长直的发丝,美的不可方物,由于学习舞蹈,她的气质很好,这样子耀眼的女孩子,一夕之间却被病魔打倒。
安年没有勇气主动要求看她以前的照片,她很想看看她在舞台上光芒四射,优雅舞蹈的样子,但这对于姑娘来说,是何其的残忍,她会很难过想起以前的生活吧。
后来安年跟她慢慢的熟了,她发现姑娘很豁达,她说,安年,你结婚的时候一定要盘一个韩式新娘的发型,一定超级美的,安年笑笑说,我脸大太大啦实在不适合,姑娘却坚定的说,你一定要相信我啊,肯定会很美的。
安年想说,好啊,等我结婚那天你来参加,看看我到底美不美啊,可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因为她想起大夫说过,姑娘能活到过年都算是奇迹了。
安年再也不敢跟她讨论有关以后的事,一个已经被医生宣判了死刑的人,多活一天在这世上,她都觉得是赚了,哪里敢提起未来,那个未来里,她已经走不到了。
再到后来,姑娘越来越虚弱,病情一度恶化到她连床都爬不起来,眼窝和嘴唇都是青色,说一句话也要休息缓半天。
白细胞瘀滞导致她浑身剧痛无比,所有的治疗到了这个时候就只是为了支撑身体的营养,姑娘的家属也签了放弃治疗同意书,两年的时间,姑娘被折磨到痛不欲生,所有身边的人也都被痛苦和悲伤围绕着。
姑娘瘦弱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了愈加的折磨,屁股上因为打针过多形成大大小小的硬块,胳膊遍布着抽血留下的针眼,到了后来,她瘦到连量血压时都绑不了袖带。
安年看着她一天天枯萎,就像插在水里的一朵玫瑰,慢慢的,风带走了她的香气,风干了她的水份,再怎么挽救也没用了,她就这样枯萎了。
几日之后,四月刚结束迎来五一的那一天,姑娘终于带着一身病痛走了,作为一个护士的安年,本应该已经看惯了生生死死,但她却在这一天,看着姑娘搬空的床位,心里莫名的难过。
安年诧异于她离开的时间,下午14:41,那跟她入院的时间一模一样,都是下午14;41,这一切就好像是一个预示,14,要死,突然地,安年心里抽搐的疼起来,这样的兜兜转转像一个轮回,两年与病魔抗争的时间,最终还是在这个魔咒一样的时间段里,她走了。
安年觉得,明明前一天还给她打针输血,跟她说了说话,第二天再来上班的时候,却已经人去床空,没有道别,就已成了生死两隔,前天晚上的话,成了她们最后一次的对话。
看着其他被病痛折磨的病人,依旧为了能多活一天,拼命咽下一口食物,拼命挤出一句话,拼命睁着眼想再多看几眼这个世界。
安年真心觉得,离开了,或许对姑娘是一种解脱吧,她就像永久活在梦里了一样,再也不会痛了,再也不用打针吃药,天堂里也再不会有化疗,离开了,下辈子就别再来人世了吧,做一只蝴蝶,跳自己喜欢的舞蹈......
夜风吹起了安年身旁的窗帘,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窗子居然被吹开了,安年收回思绪,起身关好窗户。
时间过了很久了,如果有来世的话,此时的姑娘,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只自由舞蹈的蝴蝶,没有烦恼,不再记得在人世走了一遭,带着病痛和绝望离开,留下了许多没有完成的梦想和遗憾这些回忆。
生而为人,都要面对生死,然而这个人世,总有病痛、天灾人祸降临在某个路过的人头上,没有人比得了绝症的人更渴望活着,却总有活得舒服的人不懂得珍惜生命。
有人酗酒飙车,有人迷恋毒品,有人遇到挫折意志消沉,自杀结束生命,可是,如果你多去医院里看看,看看那些渴望生命的眼神,去重症室看看,那些浑身插满管子,却还努力活着的人,看到他们的人生,看看他们的经历,你就会对生命充满敬畏,你就会觉得,这世上,除了生死,没有过不去的坎。
比起冰冷绝望的死亡,活着多好。
文/林素九
整理讲述:海到黄昏才跳舞(安年)
这是我一个护士网友,讲给我的故事,我把它写下来,让自己,也让你们时刻铭记着,敬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