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人人皆是局中之人,却总是想要跳脱局外,又怎知局外另有新局,虽不满自己身在局中,可你我又何曾不想以别人为子,布设自己的局呢?
对弈之中并非黑白两色,但纵使棋局诡谲多变,胜负之手却永远就在那一部之间。
“你所做之事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不需要。”
“你可知这条路走下去会死多少人?”
“不需要。”
“看来当初真应该杀了你。”
“这局已经开始,我只需要下棋,而你,乖乖当我的棋子就好。”
。。。
“也罢,老头子就为你走几步,杀几个子吧。”
繁华而喧闹的夜,空中的明月无所保留的投射着光辉,河边的人们便在这月光下赏着河灯,听着笑语,共同度过一年一次的中元节。一切都是那么祥和,独独有一对爷孙的出现与这一切格格不入,两人均是乞丐的打扮,年老的左手紧握着酒坛子,晃晃悠悠的走着,衣衫破烂,全身上下满是伤痕,是下午在酒坊偷酒受的伤,那孩童年纪在十岁上下,满脸尘土,一双手只是紧紧的抓住老乞丐,一步步的走着。沉浸在节日气氛的人们自然感觉这对爷孙的游荡是那么的不合时宜,年轻的女子难以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一个个站在远处,好事的汉子出言相逐,那爷孙俩也不理会,只是晃晃悠悠的沿着河边向上游走着,月光下两人的背影越来越黯淡,慢慢的消失在远处,人们回到了节日的祥和之中,渐渐的,当河灯流向远方,只见三三两两的时候,人群也慢慢的散了,此时的静谧与彼时的繁华对比是那么鲜明,华灯即使入海也终将熄灭,可人心里的落寞又在何处是终点呢?
两人爬上了一个山坡,老人终是再不肯迈出一步了,那孩子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坐在醉倒的老人旁边,眼睛望着河的尽头,默默地看着河灯向远方漂流,慢慢的竟出了神,直到一段笛声入耳,才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只一瞬,身边便出现了四个绿衫女子,背着月光,看不清她们的模样,但四人腰间的绿玉笛确是特别耀眼,与这月光相配,更翠如凝珠。
一女子走到小乞丐面前,先是向一旁醉倒的老头鞠了一躬,又转向小乞丐,说道:“这孩子如今仍活得如此狼狈,真让姐姐心疼,来,跟姐姐走好不好?我能让你过上你想象不到的生活。”
小乞丐并没有出声,一双眼睛淡淡的看着她,竟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着与冷静。另一女子说道:“姐姐何需与他多言,这是死命令,今天不带他回去我们的性命也难保,直接掳走便是。”
那女子还没有出声,老乞丐却先说道:“想从我手上抢人的很多,可活到现在的,却没几个。绿裳,这五年过去,怎么你还是有这般差劲的运气,不过在这中元节,倒是是挺应景啊。”
为首的女子轻轻一笑,说道:“前辈说笑了,绿裳当然不敢在您面前造次,我先代绿袖给您陪个不是了,可这孩童是那位大人要定了的,他的脾气您也知道,既是定下了三年之约,如今便当让他到应该去的地方。倘若今日您还不肯放人的话,那位大人便要亲自来领了。”
老乞丐眉头略微一皱,随即便已舒展,缓缓说道:“听你的笛声便已知来意,也罢,我这老骨头已经经不起和他相逢的代价了,小娃儿,你过来。”
说罢,那孩童便走到他身边,老乞丐取出一柄匕首交给他,和他耳语几句,小乞丐只是点头,突然之间,那老头右手暗运掌力,一掌便拍在他身上,直把他击出数丈,登时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
四女大惊,若是带回个死人,自然死罪难逃,几步轻点,便落到那孩童身边,查看他的伤势,那名叫绿袖的女子怒道:“你这老不死的,这是作甚?”
突然一道破空之声响起,四女反应也是极快,瞬时已用玉笛护住周身要害,可那飞来之物力道太过刚猛,玉笛虽非凡品,但也难挡其威势,相触之时,玉笛便已折断,可那物的劲势似未有半分消减,直直的击中女子胸口,顿时心脏碎裂,倒了下去。其余三女惊诧之余,定睛一看,原来并不是什么暗器,只是一个酒坛子罢了,还未来得及查看绿袖强势,耳边却已响起老乞丐的宛若洪钟的声音:“女娃娃,当你的轻狂配得上实力的时候,再出狂言,却也不迟啊,哈哈哈哈。”
那老乞丐已然不见踪影。三女心中是又惊又怒,但此刻已无心顾及其他,见绿袖已无气息,便转向奄奄一息的小乞丐,喂了他几颗随身所带的丹药,并运功护住他的心脉,两个时辰之后,三人虽全身为汗水浸湿,却仅仅可保这孩童一日无虞,而所限之期将至,想起那位大人的惩治失败者的手段,三女无一不是浑身一颤,无论如何她们是不敢空手而归的,带个死人回去也好过坐以待毙,也不及顾那女子的尸身,抱起那孩童便隐于夜色之中。
第二节
“绿裳,你可知此子活着的时候价值无量,如今你给我带回一具半死不活的驱壳,却也敢说是来交差?嗯?”
绿裳三人本就跪倒在地的身子又下沉了点,全身不停的颤抖着,不敢出言回应,许久,那尊主说道:
“橘镜,将此子带到玄霜居,活命与否,全凭造化”
“是”
阶下的一个橙衣女子接过那孩童,转身已飘出大殿。
“眼下大会在即,不可因此子乱了秩序,绿裳,这三颗蚀骨丹作为你们的惩罚,若是敢有下次。”那尊主轻哼一声,不再多言。
那蚀骨丹虽是一种奇毒,却可用内力压制毒性,自可保短期无虞。三人立时磕头谢恩道:
“谢尊主不杀之恩,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尊主期望”“好了,退下吧。绿裳留下,其余人散了吧。”
橘镜抱着那孩童,快步走着,心下惴惴:那老夫人从未给赤部以下的人好脸色,可如今因来历不明的小子而去叨扰,一顿骂都是轻的。也不知这孩童有何蹊跷处,竟值得尊主凭老夫人相救。心下想着,已来到那玄霜居外,刚一停步,还未及开口,便听到屋内一声喝阻:
“就此停步,何事叨扰?”声音之中自带一起威严之色。
橘镜慌忙道:“不敢打扰老夫人清修,只是尊主派奴婢来求姥姥一件事。”
“不必拐弯抹角,直说便是。”
“是,尊主让我带一个濒死孩童来求医,望姥姥救治。”
“嗯?这孩童有何来历,也值得让他来求我?”
那橘镜本就不知这孩童来历,这样一问,自是无言以对,支吾道:
“这。 。奴婢。 。奴婢不知”
“放肆”那声音顿时凌厉起来,“一个橘部的奴婢,也敢消遣我老太婆?”
橘镜一听,立时便已跪下,浑身轻微颤抖,还未来得及辩解两句,左右便已出现两个女子,还未定睛辨别来者,便已有两把青峰剑在喉。
“且慢,他既然有这个胆子,倒也不急,赤焰,将这孩子带进来,你这小厮速速退去吧。”
橘镜稍一回神,周围二人与那孩子便已不见,当下不敢多待,快步离了玄霜殿居。
“那小崽子武林盟主坐久了之后,这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我这老太婆是管不住他喽。你们先退下吧。”那老夫人从面容上看只有四十岁上下,着一身白衣,端坐在一张白玉榻上,端详着眼前奄奄一息的孩子,片刻之后,突然淡淡一笑,说道:
“师哥,你这一下手也忒狠厉了一点,这毕竟只是一个十岁上下的孩子啊?”
一个声音突然从屏风后传来:“并非是我出手狠辣,只是若不下此重手,他自然不会请你出手相救。”这声音不是别人,而是那出掌打伤这孩童的老乞丐。
“你我相识五十载,你倒仍这般精于算计,到如今却还不肯放弃么?”
“只要你肯随我隐居山林,相守此生,我自然一切都放得下。”
“你我都已年逾花甲,还说得出这等话来,也不知羞,三十年前我已经做了选择,你这般苦苦相逼又有何意义?”
那老乞丐不由得苦笑了几声:“罢了,罢了,往事休提,不过这孩童与你我关系匪浅,三年以来我计谋用尽,也不能让他多言一句,若你儿子得到此子,恐怕他的大业必成啊,这也算是了你一桩心事。”
“这孩童果然是被那老妖怪抓走的那个,不过看来你也从这孩童身上得到不少好处,能不惊一人,来到这彩云峰顶,玄霜殿内,若不是你那一身酒气,即使是我,不细查之下,也无法探知你的存在,看来你的内功修为已是另一层境界。”
“那老不死的,到最后都不肯将毕生绝学教于你我二人,偏偏看上了凌霜。否则……”
“够了!”那老夫人突然愠到,“凌霜缘何而死,你我心里最清楚不过,再说下去,休怪我逐客了。”
老乞丐不再出声,只是静静地望着这个让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许久,只听得老妇人说道:“你我许久未见,倒也不必提那多旧事来扰我心绪,这孩子我自会相救,不过一月之后的武林大会上,若伤及我儿子分毫,此生我定不饶你。”
老乞丐听罢大笑道:“你自然忘不了你儿子,也罢,医治此等强势,恐你一月都无法出手。若你此生恨我也罢,爱我也罢,我总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说罢出了屋内,长啸三声,随声远去了。
听到这啸声,彩云峰上众人无不惊诧万分,那赤焰二人立时便进入屋内,跪下说道:“属下护驾来迟。”
“无妨,你二人听好,从此刻起,你二人交替在这殿外护卫,不可有丝毫怠慢,我施救期间无论何人靠近,格杀勿论。这本剑谱是我当年偶遇岭南双剑得到的,正适合双生姐妹修习,赠与你们,自有裨益。退去吧。”
两人退出屋后,那老夫人嘴角轻扬,自言自语道:“师哥啊师哥,你可永远不要瞧不起女人的手段。否则这一次,我让你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