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梦境
“曦若~”
轻缓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无限的哀痛,叶曦若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向着四周望去。
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场景,浓绿高大的树木分散在周边,像一堵厚重的树墙将她层层包围,天色阴暗,分不清今夕何夕。
“曦若”
远处传来了细微的声音,仿佛风穿过树稍、动物穿过草丛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而那声音也越来越近。
“你是谁,”叶曦若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你真的……真的不记得我呢?”
声音在耳侧响起,说话的瞬间,那人已来到了她身旁,宽大的手掌覆上了她的眼睛,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明明看不清他的面容,可她却能感受到他的眸子里蕴含的悲痛和浓厚的情意。
“曦若,你对槐树精发过誓,只要我好好的活着,不去寻仇,你就一定会来找我,我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你了。”
他开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庞,叶曦下意识扭头,却没有挣脱他的手掌,她不喜欢这种行为,却不抗拒他身上的气息,甚至有些沉迷。
“你到底是谁,想要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曦儿,你马上就会知道……”
一个冰凉柔软的物体压在了她的唇上,动作温柔却没有丝毫的人气,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02.
“不要”
一个激灵,叶曦若猛然从梦中醒来,张开眼睛,盯着天花板良久,直到眼前的事物逐渐清晰起来,这才缓过神。
她转头看了一下隔壁床的师姐,还好,没有被她给吵醒。
梦中的感觉那样清晰,知道现在她的心脏还在快速跳动,她轻轻地起身,穿鞋,朝着窗边走去。
窗外月色正好,圆圆的月亮悬挂在天空之上,似带着一个迷人的微笑,月光如水,抚摸着整个小院,被月光照射到的花草树木好像有了生命一般,在夜空下轻轻摆动。
叶曦若的心渐渐的平静下来,从踏进临安的第一步起,她便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她无法描绘这种感觉,只觉得漂泊许久的心终于有了一个停靠的地方,好似冥冥之中有股力量牵引着她来到这里。
叶曦若是位古建筑修复师,从大学开始便跟着自己的导师去到各地进行古建筑修复的工作,如今四年过去了,她对这份工作依旧非常热爱。
这次他们接到的工作是对临安的一些古建筑进行修复,临安是历史上靖朝的国都,环山绕水,土地富饶,是当时有名的大都市,异常繁华,靖朝灭亡后,临安也随之衰败,千年的历史变迁,现在这里变成了一个只有几千人的小镇。
叶曦若他们的工作就是对小镇中存留的一些古迹进行修复,这次的工程量巨大,归期未定。
“曦若,你今天一天都无精打采的,没事吧?”
刚结束完一天的考察工作,师姐杨研便亲热的挽上了叶曦若的胳膊,担忧地问她。
曦若工作向来严谨,今天竟是连续犯了两个错误。
叶曦若揉了揉眉头,对她笑了笑,“没事,可能是换了个环境,一下没适应过来。”
“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一定要说出来,工作虽然重要,但也要保重好身体。”
师姐对这个队里唯一的小师妹一直十分关心,看到曦若的脸色不好,难免有些担心,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工作,可是这次曦若却明显有些不对劲。
“你先回去休息,我帮你把晚餐打包回去,看你这脸色白的,跟白纸有的一拼了,”杨研嗔怪道。
“哪有那么夸张,好好好,我现在就回去好好的休息,这下放心了吧。”曦若对上她的眼神,心虚地道。
曦若觉得自己还好,可是架不住师姐的关心,只得往住处走去。
建筑队住的是一处古宅,据说是前朝一位大户人家的,曾经经历过一场大火,好在后面的户主请人将宅子修复过来了,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整修一次,所以至今保存完好。
曦若住的房间前有一个小院子,里面种满了各色的花花草草,一进去,心情便不自觉的好了起来。
曦若很喜欢这里,这里的一切她都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好像她曾经在这住过很久很久。
临安镇环山,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可也因为交通的不便,开发困难,致使这里落后于其它地方很多。
才刚刚八点,路上便没了多少行人,只有几盏灯火悬挂在路旁,为来往的人提供方便。叶曦若一边往回走,一边悠悠地欣赏着古镇静谧的夜景。
一阵风吹过,带来一丝清香。叶曦愣了愣,心脏却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行走的脚步却怎么也提不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前方的巷子内,一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清冷卓绝,如遗留在繁世间的美玉,而他的眼神,正是最令她难忘的,仿佛隔着一盏孤灯的灯火,孤寂遥远地朝她看过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股沉重哀痛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几乎压迫的她不能呼吸,她睁大了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下一瞬间,似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穿越千年的时光回到了她身上。
“小七”。
03.
千年前,临安
“小七,你怎么又在偷懒。”
一道清脆的女声突兀的响起,惊得花上的蝴蝶纷纷逃窜,老槐树轻轻晃动着枝条,偷偷地呼出口气。
靠在树下小憩的少年睁开了眼,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看向了对面的少女。
少女身着一条鹅黄色的纱裙,白皙的颊侧因生气而染上了淡淡的粉色,她微眯着双眸,勾着唇角,笑得十分危险。
“曦若,你回来了,”小七飞快的起身,朝着曦若讨好的笑道,“六皇子的情况还好吗?”
“有点复杂,”曦若的情绪突然变得低落起来,声音也小了不少,“小七,我跟着爹爹学了这么多年的医,这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竟一点儿也帮不了爹爹。”
“放心,叶太医的医术高超,连踏进鬼门关的我都能拉回来,一定能治好六皇子的。”他在她身旁坐下,用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眼底一片温柔。
“那是,爹爹可是靖朝的第一太医,倒是你,你都在医神面前立过誓了,怎么又偷懒,你要是再这样,我可真的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好好学习,认真完成曦若小师傅布置的任务,”小七一本正经的承诺道,引来院中花花草草的热烈的讨论。
“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妖王竟被小姑娘治住了,”芍药精在一旁笑出了声。
“你懂什么,曦若那么好,我也不忍心拒绝她。”
“我猜,妖王一定是喜欢上曦若了,你看看他的眼神,可不和叶太医看叶夫人的一样。”
精灵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着,好不热闹。
“可是妖王马上要走了,大鹏鸟都来了好几次,西边的山头出现混乱,需要妖王主持大局,妖王马上要离开了。”
蒲公英精在一旁开了口,热闹的气氛一下沉静下来,一种悲伤的气氛在精灵们中间漫延开来。
“曦若该有多伤心啊。”
门外,小七在这里已经坐了整整两个时辰,看着屋内的灯光,一丝异样的感觉从心底涌出。
老槐树说,他这是对曦若动情了,所以才会有了人类的感觉。
他自出生以来便生活在遥远的西山,因受天地灵气的影响幻化为人形,成了西山的妖王,庇护着西山的妖怪精灵们。
半年前,东边的恶龙为了抢占地盘,对西山发动进攻,杀害了无数小妖。他大怒,与之决斗,从西边打到东边,又从东边打到西边,最终两败俱伤。
他从空中掉落下来,落在了靖朝的一个小山上,被外出采药的曦若所救。
他是修炼了千年的紫藤成精,在这人世间孤孤单单的生活了这么久,原以为生活不过是日出日落,风去雨来,直到遇到她,才知道这个世界这么美好,让他沉迷。
她唤他小七,说将自己的小名让与他,从此他不是孤身一人了。
小七不知道人类的喜欢是怎么样的,他只知道曦若高兴的时候他高兴,曦若难过的时候他难过,他想陪在曦若身边一辈子。
可是他也有他的职责,还有一群妖仰仗着他而活,前两天,大鹏鸟传来消息,恶龙卷土重来。而他,也该回去了。
04.
在门外徘徊了良久,小七下定决心敲了门。
不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曦若俏丽的面容露了出来。
“小七,”她望着他,眼中似有万千星光。
“曦若,我……”
“小七,你怎么穿这么少,外面冷,小心着凉,”曦若急切的打断了他的话,眼神有些闪躲。
“我有话要对你说。”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我困了,”说完,便打算退回房间。
“曦若,”小七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你终是要说出口了,”曦若声音有些哽咽,双眼通红,清亮的眸子里迷上了一层水雾。
“你会回来吗?”
“你,”小七有些惊讶,这些事曦若不可能知道。
“我……我从小便对一些花草虫鱼的声音敏感,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便知道……,院子里那里花草的话,我都听到了。 ”
“曦若,对不起。”
“你会回来吗?”她抬起头看他,一双眼睛充满了倔强。
“会,一定会,等我回来,我就娶你。”
“好,那我等你。”
我等你,小七,可我怕是等不到你了。
一个月后,六皇子因用药不当吐血而亡,皇帝大怒,叶家被判满门抄斩。官兵到来之前,曦若一个人在老槐树下坐了很久很久。
她说:“我知道你一定能听懂我的话,我这辈子是等不到他了,他回来了,记得帮我告诉他,一定不要寻仇,天子之气,岂是他能承受的,我还等着来世和他有个好结果了,我爱他,希望他能好好的,这次,换他来等我。”
那日,临安城内灯火通明,一场大火整整烧了一夜,染红了半边天,叶家上下无一身存。
那日,他解决掉劲敌,终于可以和她再相见,可是找寻整个临安却再也不见她的身影。
不久后,来了一个富商,买下了叶家那个被火烧的只剩几个小院的废宅,重新修葺,二十年翻新一次,却无人见过宅子的主人,紫色的藤蔓攀附在屋檐之上,是在等待远方的人。
尾声
“小七,”叶曦看着他,脸上早已布满了泪水。
“是我,曦若。”
我等了千年,受尽无数苦难,在这人世间苦苦挣扎,没有哪一天不是痛彻心扉,还好,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