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思&散文征文|水的自述

一滴水

我是这个星球上最不起眼的物质,没有华丽的外表,也没有厚重的质感,孱弱的身躯不足以让我站立起来,所以我总在寻找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有时候,我会化作雨水飘落大地,有时候我会聚成小溪流向江湖,有时候我也会通过植物的根茎辗转每个枝叶,有时候动物们亦将我纳入腹中,我不由自主地在他们身躯内游荡,这就是我,已然忘了自己的姓名。

后来,人类给我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水,我猜他们可能是将川字的两侧扭转一下来表达我婀娜的身姿吧,其实那只是我的一个体态而已,至于我真实的名字,我早已忘却,也可能本身就没有名字吧,我在这个世界飘荡的时候,也总在思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往何处。虽然在这里已经存在了亿万年之久,但可能跟人类一样还是困惑吧。

有一天,科学家们打开了我的族谱,上面很清楚的标示了一个符号,H2O,那时我才认识到自己是一个多么简单的存在,两个氢一个氧而已,我翻了一下人类的书籍,他们老早就知道,万物负阴抱阳,阳中有阴,阴中亦有阳,我不由自主的对照了一下自己,氢为阳,数却为二,氧为阴,数却为一,我对人类瞬间肃然起敬,他们太聪明了,也不由的有点担心,他们可能知道的太多了,而这未必是件好事。

后来科学家们继续寻根究底,将我分为原子,质子,中子,电子,夸克等越来越小的粒子,近来又听说,他们认为我可能是产生于虚无中的一个波动,我想想,这种无中生有的事情也可能吧,因为他们早说过,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也说过相由心生,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可我现在依然不知道我是谁,因为我已不再那么纯净透彻,泥沙扰乱了我的心智,寒冷蒙闭了我的双眼,烈日又将我的思绪打乱,而最可怕还是人类,他们一次次地破坏我的居所,一次次地污染我的心灵,还将我包装成各种样式进行兜售,我想这就是他们说的六道轮回吧,我在这里俨然过着地狱般的生活,他们偶尔也会对我去污提纯,然后再一次的甩卖,美名其曰,纯净水,蒸馏水,我瞬间感觉又上升到了天道,加点矿物质又美名曰,矿泉水,苏打水,我好像又回到了人道,总之我就这样在六道内周转,居无定所,哪里还有思考的时间。

人类总是将我赋予各种想象,我以为他们大抵是想自己吧,说我是什么生命之源,滋养万物,为动植物输送养分,参与光合作用与生命的构建,说什么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我觉的这可能有些夸大了,我只是寻找一个居所罢了,顺便带点柴米油盐,居家生活用品,我没有那么伟大,如果不尊重我,破坏我的居所,污染我的心灵,我一样会带点细菌,病毒,带点洪水,泥石流进来,一样会破坏人类的身体,房子和家园,所以我一向是以德报徳,以怨报怨的,因为在我这里没有高尚二字,我只知道公平对待,树木为我提供房子,我为树木输送营养,在我参与光合作用消失的那一刻,我为世间提供氧气,仅此而已,不要以为这就是伟大,这只是我生命进程中的一个环节而已,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回来,因为植物需要我,我也需要重生。

人类还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说什么水主智,主聪明,灵活,多变,见个缝就钻,在我看来这是典型的人本主义思考,我们是没什么喜好的,和植物为伴也好,与动物合作也罢,藏于土壤泥沙之中也好,存于冰雪湖泊之中也罢,我们只是在寻找一个居所,我们并不愿意打听人类谁好谁坏,谁仁谁智,我们只是一如既往的做我们自己的事情,找个居所罢了。

人类又说,水至柔,动则刚,说什么水滴石穿,柔弱胜刚强,我总觉得人类是自己有点想多了,思想复杂了,问题就多了,祸患也跟着来了,我们柔那是因为我们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我们水之间没有什么利益纷争,只是因为不同的缘份让我们聚在了一起,一起去寻找一个安身之处,如果道路畅通无阻,那又何来刚强一说。

我想人类总是把自己的想法附会到我们身上,还记得有个人高高在上,指着我们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真是莫名其妙,我就回个家而已,人类就搞出这么多笑话,他们实在是太聪明了,说我们阴柔,可我们一览无余啊,说什么守阴柔而至刚强,可他们为什么外表都人模狗样的,内心却肮脏不堪呢,我想这大抵是他们想太多了,想好的坏的也一起来了,想要柔一下,阴暗面就出来了,想要仁义一点,虚伪就产生了。

我就这样一直寻找着自己的房子,有时借宿植物,有时沦落动物,有时藏于土壤,有时随波逐流,归于大海,于是人类又在想象,说我们处众人之所恶,几于道,又说什么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说什么我们水的归宿最终是大海,还将大海比作什么天堂,西方极乐世界,我觉得他们是在说自己吧,姿态放到最低,自然可以像大海一样囊括更多的水源,像大海一样收获更多的信徒,但大海是我们最终的归宿吗,我想并不如此,只是那里标准更低一些,什么样的水都可以接收,房子建得大一点,我们这些没有居所的水不约而同就都涌向了那里,可是到了最后,才发现那里并非想像中的一样美好,不见天日,死一般的沉寂,于是我们又争相越上海面,在阳光的照射下腾空而起,随风飘荡,直到遇到冷气流,我们才会再一次抱团取暖回到大地,继续寻找那个暂住的房子。

这就是我们水的世界,一路旅行,一路借宿,周流不止,没有起点亦没有终点,如果还要问我,我到底是谁,我只能告诉你这一刻我只是一滴小水珠而已,上一刻也许是氢是氧,也许是雪花亦或寒冰,因为我在一个闭合的圆环内穿梭,无所谓始终,只有这一时刻的我才是可以直接感知的我,追溯回去,那也不过是某一时间,某一空间,某一形式的我,所以我是我,我从我中而来,我将去往我处。这个世界现在的我才是最真实的存在,我承传着过去我的基因,经营着现在的我,又塑造着未来的我。

就像人类一样,孩提时代和父母一起居住,长大后和爱人一起居住,再后来又和孩子们一起居住,最后又和大地一起居住,有一天大地上又长起了一颗小树,小树又被羊吃到了肚子里,羊又被人纳入腹中,到头来又和自己一起居住,只是不断的换个住所,换个造型,换一种存在的方式,和我们水没什么本质的区别,因为有水的地方就有生命,有生命的地方少不了水,我们不分彼此。

人类一直向往所谓真相,所谓真理,他们试着去询问老子,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他们又去找佛祖,佛祖也摇摇头,不可说。一个说不清道不明,一个说存在又摸不着,说虚无又似有的状态,就像绝对无暇的器物一样,我们不曾见过,就像绝对完美的人一样,我们也不曾见过,亦如所谓君子,佛道,上帝一样,我们一样不曾感知,那什么才是真理,什么才是真相,我想这世间本不存在所谓真理,追随的人多了就成了真理,这世间亦不存在所谓真相,认同的人多了就成了真相。所以,我们水从不去追求什么真理真相,因为我们知道,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们就不再那么纯洁,不再那么清澈,我们早已同万物混合到了一起,如果非要看我的真相,纯净水勉强算是吧,如果非要得出一个真理,那大海算是我的归宿吧,可你们知道这并非如此。

而人类却总喜欢追求最真,最美,最纯的东西,就像他们总想成为人上人,总想找到一种永恒的,普适的真理一样,诸不知佛道只是描述了一种宇宙生命的道理,解决了部分人的精神生活问题,科学亦只是揭示了有限的客观世界的规律,改善了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而已,所谓真理无非是在有限空间,有限时间,对有限人群适用的一些道理,规律,常理,方法而已,追寻永恒,普适之真理,只是人类一厢情愿的单相思罢了。

作为一个普通人,同样是在有限的时间空间内,对有限的人群提供产品与服务,参与这个世界的构建,同时也塑造自己的人生和命运,这俨然也是一种常理,一定范围之内的所谓真理,而我们水亦做着同样的事情,与生命协作,点缀了一下这个星球而已,无所谓真相,亦无所谓真理,宇宙之中一件平常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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