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天好像总是亮得很早,和这个城市一样,随时被定调在高速运转之上。
冬日。暖暖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洒在屋内两个酣睡的人身上。路莜然翻个身,手臂打到一个健壮的背上。她睁开眼,莫誉为线条分明的脸放大在眼前。她嘀咕一声,估计是昨晚自己又做噩梦,抱着被子来他房间了。
两个爱心蛋,两个芝士火腿三明治,一盘鸡肉蔬菜沙拉,两个苹果,两杯热牛奶。半个小时的时间,路莜然已经做好了两人的早餐。她早已习惯,从十四年前,就是她,负责两人的早餐了,也只有她,能搞定莫誉为那刁钻的口味,这事,这么多年了,莫妈妈一直啧啧称奇。
被人从后背抱紧,路莜然淡定地说:“莫誉为,不刷牙不许吃早餐!”
莫誉为有些郁闷:“你昨晚做噩梦哭哭啼啼抱着枕头来找我,鼻涕眼泪都糊我睡衣上,我哄了你半宿你才肯睡,现在居然嫌弃我!没良心!”虽然抱怨,但还是乖乖走进浴室,浴室里,牙膏已经挤好。
咬着三明治,路莜然问莫誉为:“你难得休年假,准备干嘛?”
莫誉为神神秘秘地一笑,“不告诉你!”
等到被莫誉为拖到机场,被告知他已经订好了四天的马尔代夫双人游,她才知道莫誉为为什么笑得那么阴险。
马尔代夫。
办理酒店入住时,那个漂亮的前台小姐笑得一脸灿烂,看起来是个中国人。
办理完手续,见她果然用中文说道:“祝莫先生和女朋友玩得愉快!”
对于陌生人将自己和莫誉为当成情侣,路莜然和莫誉为都只是一笑而过并不解释。从小学六年级莫誉为为路莜然一人对四人打架开始,小小孩们就开始传:“他们俩是不是那个关系!”,到高中班主任请莫誉为的父母到学校谈话,说高中很关键,课业负担重,早恋影响学习,而莫誉为父母不以为然的态度还惹恼了班主任,再到踏入社会,男女合租、路莜然与出版社接触的事宜都是莫誉为去,上到主编下到打印小妹都叫莫誉为“路作家的帅男友”。
不过,每当这种时候,莫誉为还是喜欢“印证”一下外人的话。他将手臂圈在路莜然的腰际,往她耳蜗哈气:“亲爱的,在想什么?”
“在想,刚才那个前台小姐,好像是你喜欢的类型。”
了解莫誉为莫过于路莜然,就像了解路莜然莫过于莫誉为。那个前台小姐,的确是莫誉为的型。
其实,两人从大学开始,陆续也都交往了三四个男女朋友,但都不长久,原因无他——莫誉为的女朋友忍受不了路莜然的存在,路莜然的男朋友觉得莫誉为才是路莜然心里的第一位。
两人在恋爱中经常被问:“我重要还是他重要?”,太过诚实的两人这时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对方:“他。”,于是,每段恋爱都无疾而终。对此,莫誉为的父母坚持认定莫誉为爱的就是路莜然,只是儿子魅力太差还没搞定人家姑娘,于是年年回家都避开路莜然催着莫誉为赶紧下手,把干女儿变成儿媳妇。
“你这个鬼样子,真煞风景!”看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路莜然,莫誉为气闷。路莜然不以为然,“我在这码字,你下去游泳,我不和你在一起,不就不影响你勾搭美女?”
看着那个帅气的身影走远,路莜然敲打键盘的手却停了下来。
认识他,21年了。两人从小学到大学一直是同学。而家里出事之后,慈爱的莫家父母更是在莫誉为的要求下,收养了她。那年,她十三岁。从那时起,他和她形影不离。
清晨,她叫他起床,叫不起来就用打。她会做好两人的早餐,在公车上吃。在学校里,一起上课,一起吃午饭,放学一道回家。吃过晚饭,两人在一张课桌上写作业,他不想写,她就负责写双人份。他打篮球,她是啦啦队队长,负责买水拿衣服。她学钢琴,他送她上下课,偶尔还能评价两句作为参考意见。她初潮,她又痛又不知所措,是他红着脸逃了一节课去买了卫生棉。他是学校风云人物,有女生追他,他就用她来做挡箭牌。那次校外小混混欺负她,是他一人救下了她。高三复习,他数学好,她语文是强项,两人就互相补习,约定好一起考复旦。上大学后,两人依然同进同出,他帮她打水买饭,她帮他洗衣服袜子。毕业之后,才能出众的他被大型外企聘用,他第一次小心翼翼地对她讲话:“小莜,和我一起留在上海好不好?你就在上海写书,我们一起合租,我们约好了这辈子都要在一起的。”那一刻,路莜然心里分不清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如若不答应,他一定会哭出来。
莫家父母的心愿,路莜然哪会全然不知,这么多年,两老早就把她当成儿媳对待。
而心照不宣的是,她和莫誉为的相处模式,注定他们两人都不可能和别的人有什么结果。这一点,她和莫誉为心里都清楚,可是,没有人愿意捅破这一点,更没有人愿意改变现状。
爱吗?爱他吗?回答不爱,大概是违心的。但终究两人这么多年谁也没提在一起。他们比情侣更深爱,比夫妻更契合。却,什么也不是。
“什么也没写?你干嘛去了?”莫誉为游了一圈回来,将脑袋凑近路莜然,这女人,又在胡思乱想了。他关上她的笔记本,一把拎起她,“走,去喝酒。”
路莜然其实大部分时间是不想她和莫誉为的关系的,但只要一触碰,那根神经就断了。
这已经是她独自灌下的整一瓶白兰地。眼前已是重影,她听见一直没喝酒的莫誉为冲酒保说:“再来一瓶!”
凌晨两点,两人都已是酒醉的状态。
莫誉为走路不能走直线,偏还要背着路莜然。
酒店房间内,两人把自己摔进大床,和衣而卧。
路莜然因为很少喝酒,所以现在已是双眼迷茫,还小声嘀咕着听不懂的话。她双腿压住了被子,身体露在了外面,莫誉为废了老大的劲才把被子给她盖好。突然就听清了她一直嘀咕的话:“誉为,你爱我吗?”
莫誉为深深看着她,眼里是让人看不懂的静默。低头,在她唇瓣,留下深深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