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暑假,我儿子去农村的奶奶家住了一个星期,回来后很高兴,他跟他大伯的儿子玩遍了附近的很多地方,感觉很痛快。
我小时候每年的整个暑假都是在姥姥家度过的,我妈把我们送上公交车,一路就开到姥姥所住的小镇了,姥姥这时每天搬个小板凳,拿着不离手的辩子(用麦杆编织的手工艺品,可以做成草帽,提兜,各种脚垫)坐在公路边等我们,我一下车就能看到她,她用那树皮一样的手拉着我,她的第一句话总是:“放假几天了,才想起来看你这不中用的姥娘了”。我就会说:“那几天在家赶作业,这样我们就可以在您这儿住到开学了”。我姥一听就高兴的合不拢嘴了。
姥姥家住在一个集镇上,每隔三天,周围的村民会聚集在这里赶集会,卖东西的从前街排到后街,中午有许多叫上名叫不上名的亲戚来我姥家吃饭,也会有很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跟我玩,家里就象过年一样热闹,吃饭时,人多时院子都排不下桌子,只好排在家门外,姥姥的邻居家也是这样,家家是亲朋满院,一直持续到天快黑了,各家的亲戚才一个个被送走。
镇上有个大戏院,时常有剧团来唱戏,我常跑上戏台子,到后面看那些唱戏的化妆,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还有各种假发头饰总是很好奇,趁没人时,我也拿起他们用过的笔沾上颜料往脸上涂,不管涂成什么样,我都觉得很好看。有时戏院有杂技团来演出 ,镇上有的人把自己孩子送进杂技团,这些孩子就跟着团走南闯北,吃苦练功。我姥姥说,都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才肯送孩子到杂技团,好好的人家,谁舍得让孩子去受苦。
我姥家后面有个很大的菜园,里面挖了两口井,里面放着红薯,井口上用个很破的大炒菜铁锅盖着,我舅用一根粗绳子绑住我的腰,把我慢慢下到井里,然后扔给我一个篮子,井下比较开阔,周围堆满红薯,我把红薯拾进蓝子里,套上钩子,我舅就会拉外面的绳子,把红薯提到了井外,姥姥那盛产红薯,每年地里打的红薯都吃不完,有时还会切成片,晒成干,磨成红薯粉。
姥爷的兄弟很多,我们的邻居亦亲戚,亲戚亦邻居,前面门住的大姥爷,是我姥爷的哥哥,东面门住的三姥爷,旁边还住着四姥爷,五姥爷,他们都是我姥爷的弟弟,我姥爷排行老二,于是我的舅舅、姨、妗子多的我也认不清,我常把四姥爷家的媳妇当成五姥爷家的媳妇。
我打记事起,姥爷就是镇上供销社的一名售货员,听我妈说,姥爷能写会算,谁家盖房子用多少材料,花多少钱,都来找他预算一下,他的手工活做的好,会糊死人用的纸人纸屋纸家具,所以他天天很忙,只有到晚上才能看到他的影子。
他晚上回来总会带一些炒花生或者水果,用巴掌大的小手巾包着,每逢集会,我姨家的孩子也都到齐时,我姥爷会拿出家里藏得很严实了的那罐糖稀,打开让我们品尝,味道没糖甜,但比糖好吃,它可以解我们这些孩子一年的馋隐,五姥爷是卖煤的,我从小家里就用煤做饭,很少烧花柴,以至于我那两个姨出嫁后都不会用花柴烧火做饭。
那时小镇上总会有个疯女人,头发总是脏兮兮乱蓬蓬的,大家都叫她“二毛框子”,她白天穿着红绿相间的唱戏衣服,在街上到处乱跑,碰到我们这些女孩,她就会傻笑着蹦到你的眼前,摸摸你的头,嘴里说着:“谁家的妮,这么中看,将来肯定嫁个好人家”。然后又蹦蹦跳跳住前走了,听姥姥说,他的男人爱喝酒,喝了酒就爱打她,活活的把她弄疯了。
二十多年过去,姥姥、姥爷早己不在人世了,我也没再回过那个小镇,但会时常在梦里梦见它,如今的小镇还是那样热闹吗?我那些亲人过得还好吗?那个戏院还在吗?那个“二毛框子”还疯吗?我小时候的小镇,到底变成什么样了?我多想赶快找到答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