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妖精婆婆
年少的时候，喜欢感性的自己，喜欢被人夸：真性情。也喜欢送给别人一句：性情中人！然后会心一笑，似乎意味着可以任性，可以随心所欲，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这样感觉很酷，很自在，很时尚。
改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自己也记不清了。好像突然懂事的小孩，莫名其妙就理智起来。
比如在朋友们醉到走路四仰八叉的时候，总得留一个人收拾残局，我一直坚持要做最清醒的那个人，你们只管醉着，剩下的一切我来处理，这样不至于有太难堪的事情发生。
嘴下开始饶人，悔悟自己曾经言语犀利，咄咄逼人，语不惊人死不休有多幼稚。
举止也有了分寸，喜欢有意义的聚会，可以交流看法，开阔视野。加入的群也一再甄别，对于读书会、英语群情有独钟，其他的要么退出，要么三缄其口。
谈笑充满智慧，一切都有了原则：不伤自己，惠及他人！
那些年的炽热疯狂，好像随着年纪的增大慢慢冷掉了，而意识到这一点却实在突然。
就在刚认识的朋友说出你的各种好；或是在饭局上毫不掩饰困意，也不看主人脸色说想回家睡觉的瞬间；或是深刻地直面邪恶，彻底地明白正义的一刻……
回想朋友之间，总是被提醒太直率，不够圆滑，会吃亏，听的时候嘻嘻哈哈，心想这就是我啊，我就是这样啊，我才不要变呢。
可改变往往是在不经意间发生的。现在已经不畅所欲言了，一同没有的是那股直言不讳后无拘无束放肆自己的洒脱劲儿，那股更接近内心深处的真实自我。
那种引以为傲的自我渐渐消弭了。当然可以用成长或成熟之类白烂且政治正确的理由安慰自己，但即便知道这是大部分常人发展的常态，要变成自己曾讨厌的人，或是承认自己是大部分常人中的一个，无论哪一种，都让人有些心灰意冷。
车载音乐应景地放着童年。最爱那句“阳光下蜻蜓飞过来，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水彩蜡笔和万花筒画不出天边的那一道彩虹”。童年就是这样啊，快乐太过轻易，悲伤也太过轻易，所以放其不管，任性地让它们流淌着，以为这股感觉不会有尽头。
时至今日，什么都平静、淡然下来，有一丝的迟暮，悲伤没那么容易了，快乐也是。情绪趋于平缓，好的不再好，坏的也没那么坏。好奇还是在的，只是外物的喜乐悲苦跟自己渐渐没了关系。
世界上99%的事情，于自己毫无关系，毫无价值。明明在眼前发生的事，偏偏能划出一道河，隔成两个世界。一切就此别过，万事与我无关。
身边接触的人越来越年轻化，真正的同龄好友其实并不算多。很喜欢年轻的这一波，素质高，有思想，洒脱活波。
觉得还没在世上怎么混，已经成了老去的一方，开始听不懂他们的梗，开始不会唱他们的歌，试着模仿讲话的形式，看起来却像极了东施效颦。讲了几句朋友聊天时的笑话，莫名冷场又被嘲笑，你的梗好老啊。
侄女约女儿出去旅游，我问：不要大人陪同吗？侄女说：不用啊，我们年轻人玩的那些你们又不敢……知道这些都是没有恶意的，可偏偏是这样没有恶意的话，更容易说到人心里去，敏感不合时宜的暴露在生活里，自顾自的听者有心起来，继而有了一连串的逻辑自愈，结论是对自己说：可能真的老了吧！
老去的标志更像是自我秩序的建立。认为这件事是对的，那件事是不对的，这件是合乎情理人心的，那件正确，却并不容易被大众接纳。
年少时瑟缩着希望自己得到外界肯定，原来自己一直在主流的价值观内，还在正确的路上。但是路这么多，活法这么多，哪有正确不正确的呢？
明明印象里自己还是别人口中有力的冲击者，旧秩序的打破者，可怎么不知不觉自己就成了固守规则的人。
也是这时候才体会到上一波人类似时候的心情，不想被替代的，可又抵不过新人换旧人。向来只有新人笑，有谁看到旧人哭？
去检查项目，见到若干年前曾经呆过的单位那几个人到中年的女人。手握铁饭碗，单位成了养老院。一个大腹便便，整个人像一座铁塔，完全看不出一点女人的感觉；一个依然对别人指手画脚，是是非非，竟然一点不知，别人忍耐她是因着她特殊苦难的家庭背景；一个被年轻的男人调戏作弄，轻视鄙薄，她自己居然半推半就，很受用，很享受的感觉……
我不禁唏嘘不已，感慨万千，自己老了可千万不能这样啊！万万不可！
从前的我也不屑于成为今天的自己，那今天自己仍讨厌的人，会不会真的变成未来的样本？一丝冷冷的恐惧让我在夏日轻轻地发抖！
上周参加朋友孩子的升学宴，我载一位女同学从一座城穿越另一座小城去赴宴。回程路上，我感慨说：十年，二十年后不知道我们会是什么样子？白发苍苍，步履蹒跚？想想都可怕！
同学说：那有什么，十年之后，我打算还要保持现在这般模样！她说的轻松愉悦，我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这位女同学是我们我帮同学中经济条件最弱的一位。两口子都在不太景气的企业，也没有可依仗的祖上产业，对于汽车就像我们儿时自行车那么普及的今天，一辆车依然是她的梦想。
但，就是这样一个她，乐观豁达的让人羡慕！
忽然感觉心里又踏实了许多，有信心了许多，老去的路上有如此坚定的同路人。
昨天约见一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语文老师，跟她聊了聊关于老去的话题。她说：注定要发生的，就不是意外。
在我怀疑自己老去的时候，总有比我更年长、经历更丰沛的人出现，刘嘉玲，赵雅芝，林青霞，池莉，毕淑敏，还有很多。
读着她们的故事，听在耳里，好像有另一个声音在心里说，你还没老呢，路还长着呢，要继续走下去啊。
嗯，继续走下去啊。注定要发生的，就不是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