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生活,穷是底色。因了穷的缘故,难就是日常生活的主旋律了。可长大后,回忆起儿时的生活,却像嚼槟榔,初时又苦又涩,还带着冲味儿。再细品,也还有几分怡人的味道。
年味,就是其中最香甜的味儿了。记忆中,小孩子家总是盼望过年。我们家,母亲没有病到起不来的那些年,每年都会请裁缝师傅,给每人缝上一身新衣服。给我缝的必定是一件花棉袄。母亲和裁缝说好了日子,那天一早师傅便带着徒弟来了。母亲那日便在灶间忙活——在我们乡下,艺人师傅是贵宾,必须好好招待。说话间就见裁缝师傅佝着腰,细长的手指专心的侍候缝纫机,脚踩个不停。我外面疯玩一阵,又会挂念着新衣服做好了没。便偶尔也能安静地立在他旁边,看他絮棉花。晚间衣服做好了,我乐滋滋地试穿过后,总是无限欢喜。然后新衣服请母亲收起来,自己掰着指头数日子,看离过年还有多少天。只因为母亲说新衣服必须等着三十团完年后才能穿。那时的女孩子,也有些不喜读书的,她们梦想就是学裁缝。我从小就觉得自己手笨,这个想法倒不曾有,不过上学后,知道班上一个女同学是那个裁缝师傅的女儿,倒平添出一些亲近。
冬至过后,家家户户都开始杀年猪。经常在清晨就听到猪的叫唤声,凭声音就知是李家还是张家今儿杀猪。男孩子最喜杀猪,往往不怕冷,围在一旁看着,待到杀猪佬把猪的尿泡扔出来,他们便会一哄而上,吹气,裹灰,这样就算有了气球的意味。吹好的泡经玩,轻易不破,女孩子虽小却也知道女生玩那个,总归不雅,一般是不玩的。不论男女的孩子,最期待的就是站在锅台边看母亲炼猪油——等到猪油炼好了,猪油渣子就是孩子们清苦生活中的零食之一了。
记忆中,母亲在腊月也做过几次黄酥糖、芝麻糖、米子糖之类的零食。所有的糖品都需要用麦芽熬糖。印象深刻的是,早晨起来,母亲总会细声严肃的对我说:“幺妹啊,今儿不要到灶边添柴啊,熬糖要文火,不能大火一阵,小火一阵,要不就糊了。今儿你就去和隔壁王幺好好玩一天,糖熬好了我叫你,好不?”每次我都答应的好好的,待到她到河边洗东西,我就溜进来,灶里猛添一把柴。馋丫头实在没有耐心等待,恨不得立时就有粘粘甜甜的虚子糖吃(普通话就是麦芽糖)!等糖酥都做好了,我眼巴巴望着母亲把它们装到坛子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把坛子放到好。对于我这样的馋丫头,伸手到坛子里摸糖的乐趣就是儿时最美的回忆了。
母亲的病越来越重,我的童年止于十岁。再以后,年味的温馨中便一年年加了些厚重。
又到过年时,街上的年味儿也越来越浓,商家的店铺前都挂上了红红的灯笼,人挤人的街头,买什么都方便。人们不再有当初我母亲做糖酥的热情,我这个母亲也只能陪女儿看两场电影来温暖她的童年,不复她外婆的用心。男孩子们也不需再守候那个丑陋的尿泡,各色玩具应有尽有,待到她们长大又会回忆出什么样的年味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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