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山上摔下来的时候手里紧紧地攥着鲜红的山楂果。她的狗叫得凶。村民在山上找到她的时候她的身子且还温着。
她的儿子在外地做生意，儿媳在城里，孙子孙女们还在学校。她的女儿自离婚后已经好几年没过家了。她的哥哥在市里和子女们住着。一通通电话沿着老旧的电话线扩散成一张关系网，把城里城外的人们都拉回来。十点，住在城里的儿媳和亲家先到了，儿媳软着腿跨进了门槛。她的一个老姐姐，七十多岁了也柱着拐来了。亲家带着的亲戚也来了。住的近的小辈们也都到了。下午快三点的时候，她的儿子也到家了。
她的儿子接到媳妇电话，只是说母亲在山上摔了一跤。他紧赶慢赶跨进家门却晕了晕。院子中间铺着一张草席，她被放在上面。她还是穿着最爱的那件黑白格子的衬衫和那条黑白条纹的裤子。她还是那么瘦，那么瘦！自去年冬天感染一场风寒，她就像是突然间老了下来。她开始记不清事情，开始特别容易生病，本来就很瘦的一个人又迅速地瘦了。岁月从来没有怜惜过她，她刚过了六十六岁的生日，那天她子孙满堂，所有人都祝她福寿无疆。可现在，她躺在那，闭着眼，很安详的样子。仿佛儿子的哭声，儿媳的啜泣，亲友的呼唤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下午六点，她的女儿到了，带回了一双寿鞋。她的哥哥不愿看到这样的她，夜里九点的时候只有那几个侄子侄女拖家带口地到了。第二天一早，她的大
孙女坐了一夜的火车也终于回来了。
她已经被放在棺材里了。擦了身子，也换上了新衣服，除了脸上的磕出的伤口依然触目惊心，她看起来只像是睡着了。
棺木被缓缓合上，悲伤开始像瘟疫一样在人们心里蔓延。
其实，她的身子一直温着，到她儿子踏进家门喊出一声妈的时候。
其实，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会上山上去摘山楂果，因为她的儿子媳妇喜欢吃这个。
其实，前两天她还和她的孙女通了电话，电话里说她一切都好。
其实，她也累了，她的亲姐姐去年的这个时候早她走了，她想姐姐了。
这天，同样的却最后的，是属于她的子孙满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