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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七月情人节。
朱一刀在镜子前咬着香烟,梳了半个小时的头发。
见窗外夕阳腥红,他才吐掉烟头,拎着沉甸甸的一个礼品纸皮袋子出门。可刚出门没几步,他又折返了回去,跑进卫生间刷了个牙,因为他突然想到,待会跟周雪清表白接吻时,烟味会扰了周雪清的兴致。
刷完牙后的他嘿嘿地笑,骑上了崭新的摩托,把那盒情人节礼物挂在车头。
来到周雪清家门前时,朱一刀停下车,吆喝了一声:“清清,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周雪清惊愕地从院子出来,朱一刀马上就把礼物塞到她手里,挠头笑说道:“清清,我们今天正式在一起了,放心,我会对你好的,有啥好吃的,第一个给你。”
“你,你这是干什么啊?”周雪清忽然闻到手中的纸盒有一股味道。
她皱眉,忍不住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一红色塑料袋裹装着的肠子。
朱一刀喜冲冲地补充道:“这是我家刚杀的一头猪的,大肠大肠,长长久久,寓意好,做卤味肥肠也好吃啊......”
1
在村子晒谷子的山坡地上,朱一刀独自坐着抽闷烟,夕阳光披洒在他的黑色皮衣上,周围几对情侣正在缠绵热吻。
他思来想去很久,仍旧想不通为什么周雪清会拒绝他的表白,自己明明身体壮实,家里还是屠猪万元大户,这条件还有哪个女人不心动呢。
一直琢磨到太阳残照褪去,他终于忍不住了,愤愤起身,决定找周雪清问个清楚。
路过一对坐着相拥接吻的情侣时,他听到唇齿相交的声音,心里更加烦躁恼火,一脚把那对情侣踹下了山头。
再次来到周雪清家的院子门前,天色已青暗,高高伫立的路灯亮了起来,散发昏黄的光圈。
而在那灯光之下,朱一刀望见周雪清跟一个清瘦的男人面对面站着,两人的举止无不透露着暧昧之情。
朱一刀愣住了,心像被利刀砍翻了过去。
他放缓了脚步靠近过去,听到那个瘦削的男人在路灯下,正给周雪清念着情诗:二十岁的你,恰如二月的花朵,清香拂人,我所嗅的空气,无一不是你,正如我所想的片刻,无一不是你。
“放屁啊!”朱一刀骂骂咧咧地快步走过去,“原来是王追文你个王八羔子,你有什么资格来跟老子抢女人?”
王追文被吓了一跳,他抬眼看到是朱一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缓了一会,他低着眼说:“雪清她,她有自己的选择权利。”
“你他妈的,一个没用的穷酸假诗人,老是唧唧歪歪这些东西,你信不信老子一拳把你牙全打爆了。”
说着朱一刀就揪住了王追文的衣领,周雪清急忙拉开两人,推了推朱一刀道:“你好烦人啊,我又不是你的,我刚不是说了不喜欢你,怎么这么厚脸皮,你快回你家去。”
朱一刀更加来气了,身体挺直了,瞪着王追文道:“老子就不回了,这王八羔子哪里比我好了?”
周雪清恼怒地跺了跺脚,白了一眼他,接而转身拿过王追文的一纸情诗,让王追文先回家。
王追文推开朱一刀的手,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周雪清忙推搡离开了这里,她实在担心两人会打起来。
王追文几次回头,身影终于远去,周雪清才松了一口气。旁边的朱一刀嬉皮笑脸起来:“清啊,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那穷酸诗人有啥好的。”
周雪清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直接跑回了家,狠狠把院门关上。
朱一刀看着还微微抖着的木门,叹了一声:“妈的,这女人咋回事?”
他继续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去,在回去的路上他才似乎想明白为什么周雪清会拒绝他的爱意。
因为周雪清喜欢的是浪漫情诗,而不是猪大肠,可周雪清不知道的是,连当时那头猪都是朱一刀为她特意而宰的。
2
江自成作为村子里唯一一个上过大学的村干部,村子里的人都叫他专家,但他却并不开心,因为上面下来了任务,要建设文明村庄,丰富文化精神,向大城市看齐。
目前这条村子,各户人家房屋杂乱,周围荒山凸起,没任何拿得出手的资源,平常村民的消遣也就是打牌跟斗鸡,这要如何建设成极富人文精神的文明村庄呢?
想到此处,江自成眉头紧皱,坐在河边抽烟,阳光照下来,潺潺流动的河面波光闪闪,几个女人正在河边洗衣服,水都有股淡淡的肥皂味。
这时一只公鸡忽然走了过来,把江自成的烟头啄掉在了河里,这不禁让江自成一愣,接着有些愠怒,抓起石头就想去砸。
一个面色黝黑的男人急忙冲了过来,赔笑说:“江专家,别呀,这鸡我待会等拿去县城里卖呢。”
“拿去县城?”江自成放下石头,摸着下巴喃了一句。
“是啊。”男人应了一声。
江自成啧了啧:“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那抓着公鸡的男人不明所以,江自成却兴奋了起来,在阳光下眉头舒展。
在二天的时候,江自成申请了一笔村里的经费,说要到大城市考察,看看文明城市是如何建设的。
这一考察就是两周多,跑了几个城市,江自成回到村里时,一群人就围了上来,问他考察得如何,带回来了什么成果。
江自成把手背到腰后,昂首挺胸道:“红绿灯。”
众人哑然,江自成解释说所有的文明城市都会有红绿灯,行人要红灯停,绿灯行,这是最基本的文明礼仪。
话完江自成就开始联系县城的施工队,当天就拉来了红绿灯杆,在村子里一共安装了三处红绿灯,并定了规则,闯红灯的人一律罚款一元。
在安装完红绿灯一周左右,村里的人基本熟悉了红绿灯规则,江自成安然自得地坐在村委部里喝茶,觉得村子里的文明建设总算进了一步。
可没过几天,村口的一个红绿灯坏了,一直显示红灯亮。
有一个老头挑着两桶粪经过,他站在烈日下,眯眼看着耀眼的红灯等了很久,越看越疑惑,从中午到下午,他脸色苍白,老腰终于撑不住了,一下就倒了下去......
3
天气闷热,门外的老黄狗吐着舌头呼哧地喘气,屋里的江自成心里更是烦躁,为了医治那老头的腰,花掉了他两个月的工资。
江自成拧大了些风扇,这会朱一刀拎着一袋猪肉过来,扔在了饭桌上,说:“大专家,有个事要你帮忙,帮我追到周雪清。”
“我是负责村子里的文明建设的,你们恋爱这些事,别来找我了。”
朱一刀踢了踢他屁股:“你他妈的之前不是说在大学学过什么恋爱心理学么?给我整几招,我每天给你点猪肉,我知道你最近被罚工资了。”
江自成扭头看了一眼那袋猪肉,道:“行吧。”
“你赶紧说。”
江自成想了想,道:“增进感情最好办法其实就是跟她有意无意地有点小小肢体接触或者接近,当然这也是检验你有没有戏的一个量尺,如果她下意识地躲开,就说明她很讨厌你,追她就难度大了,如果她没怎么躲开,说明她并不讨厌你。”
朱一刀点头:“行,我去试一下,正好搞点猪心给她老爸,她爸心脏不大好。”
江自成看着朱一刀离开,躺在风扇旁边,闭眼养神起来。这红绿灯建设失败了,他需要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天色都昏暗。他又被朱一刀的声音吵醒:“喂,醒醒。”
江自成疑惑地睁开眼,看到朱一刀左侧的脸红肿了起来。
“怎么了?”江自成抹掉嘴边的口水。
朱一刀开始咧着嘴骂:“妈的你个老光棍也不行啊,教的什么鬼肢体接触,我摸了摸她屁股,直接就是一掌过来了,她现在更反感我。”
江自成捏住眉心:“肢体接触是让你有意无意地碰一下手,手肘啥的,你摸人家屁股这不是耍流氓吗?”
“那现在怎么办?”
“不过你倒是让我想到一个丰富村里文明精神的办法。”
朱一刀说:“我让你教我追周雪清,你他妈的扯什么文明?”
江自成摆手:“现在女孩喜欢多才多艺的男的,你有什么才艺吗,我打算在村里做一个才艺大舞台,这样的文化建设一定有意义。”
“我会杀猪。”朱一刀说道。
“什么鬼,我让你上去给大家表演杀猪么,还有没有别的?”
朱一刀想了想,说:“没有了,我一家三代都是屠夫,就杀猪厉害,可周雪清她喜欢文绉绉的情诗,我根本不会啊。”
江自成出主意说:“文艺的女孩一般都喜欢跳舞,既然你没什么才艺,不如你学一下舞蹈吧,到时在舞台上给乡村父老们表演一下舞蹈,周雪清看到你跳舞跳得好,说不定就对你有好感了。”
“跳舞?你教我么?”
“你可以去找这个葬爱舞团学一下。”江自成递过去一张照片,“现在非常潮流这种,你知道什么叫上网么,现在网上冲浪的人都在模仿这个。”
朱一刀接过照片,上面是一群穿着破洞裤,染着红长发的年轻小伙,正摆着各种舞姿,四周烟雾四起。
当时他并不能看懂,只觉得那发型很酷,直到多年以后他才知道这股潮流叫做杀马特。
他拿着照片回家,路过一个算命摊位,忽然心血来潮让那白胡子老头给算一卦。
朱一刀问的是跟周雪清的姻缘,白胡子用纸笔写下二人的生辰八字,翻查古书,眉头深皱地说:“不妥不妥,你们二人的八字不合,最好少接触,在一起必定会有一劫,轻则破财,重则害命。”
朱一刀呸了一口:“妈的,乌鸦嘴,你这老光棍自己都娶不到媳妇,还想来忽悠人?”
话完他就一脚踢飞了白胡子老头的摊档,那块算命招牌碎裂开了两半。
4
今夜的星星很多,柳树成排,周雪清跟王追文坐在河边上感受着凉风。
“以后,我们的孩子会和我们一起观赏这万里银河的。”王追文说。
周雪清哼了一声:“谁要跟你生孩子啊?”
王追文眼含爱意地看着她:“我真的很想要一个家。”
周雪清面露难色:“唉,有个事情我一直没跟你说,我爸妈其实不太同意我们在一起。”
王追文脸色难看起来,过了很久他才嗫嚅着道:“也是,像我这样的单亲贫穷家庭,你爸妈又怎么会看得上呢。”
周雪清心也跟着揪了一下,急忙拉着他的手道:“唉,不是因为这个,我爸妈是担心我们以后的生活,我觉得,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好好找个活干,一定可以幸福的啊,放心吧,我爸妈那边我可以说服的,我们一起努力。”
王追文嗯了一声,轻轻地抱住了周雪清,夜风拂来,有一丝寒意,周雪清把身子紧贴了过去,感受着王追文的体温。
慢慢的,王追文的心跳加速起来,抬头望着周雪清的眼睛,忍不住把脸缓缓凑了上去。昏暗之中,周雪清耳根发热,闭住了眼睛。
周雪清觉得到王追文的吻很温柔,像今夜里的风,那微微湿润的嘴唇很软。
两人吻了很久,彼此呼吸急促,直到一束刺眼的手电光照了过来,吓得两人慌张回头。
原来是周雪清父亲周仲辉来寻人了,他望见两人干这见不得光的事,当即就冲了上去,扯起周雪清就给了她一耳光。
周雪清捂着发红的脸,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王追文忙挡在她身前,心急说道:“辉叔,这,这都怪我,我以后会娶她的。”
周仲辉气急败坏,想要开口大骂,但又怕惹得其他村里人过来,以后自己姑娘就不用嫁人了,便一把推开王追文,低声撂下一句话:“以后不要再来烦雪清。”
说着就拉上周雪清急匆匆地离开,剩下王追文呆愣在原地,欲言又止。
周雪清知道自己的父亲有心脏病,自己并不敢多做反抗,只能一边走一边含着泪回头望着王追文,直到望不见他的身影,周围一切都被茫茫夜色掩盖过去。
当天晚上周雪清被锁在二楼房间里,她眼睛红肿地坐在窗前,看到外面的路灯,昏黄地照着一片田野,麦子长得正壮实,风一吹,像暗黑的海浪起伏,狗吠时不时响起。
这令周雪清想起当初还跟王追文约定一起在海边坐到天亮,那海浪或许也像麦浪一般吧。
想想自己本也算是一个性格刚烈的女子,但父亲有着严重的心脏病,实在不敢惹到他生气,前几个月跟父亲提起跟王追文的恋情时,父亲就差点再次入院。
她怕失去父亲,也放不下王追文。
这该是如何是好呢?周雪清叹了口气,抬眼间忽看到那路灯下多了一个人影,呆站着。
不出几秒,周雪清便认出了那就是王追文,她欣喜地把另一半窗户推开,用力地挥挥手。
那个人影也回应两手挥起来,周雪清笑了笑,拍了拍自己心,表示自己没事,那楼下的王追文抬手立马比了个心,两人就这么用动作比划交流着。
周雪清像是一个孩童般开心,她抓起笔写了一张纸条,绑上一块实木,从窗户扔了出去。
王追文快步跑去捡起来,他张开纸条,看到上面写着:过两天村里会办一场文艺表演,到时我们就可以见面了,你先回去休息,夜了会冷,不要着凉了,我爱你。
王追文抬头望着周雪清的形影,使劲挥了挥手,然后猛地点头,慢慢走开。
周雪清看着他的身影,心里忽然又冒出一股辛酸,不知道是舍不得还是什么原因。
想着想着,忽而王追文却又返回来了,他做了一个双手放在心前的手势,意思是我陪你,然后就径直坐到了路灯下。
王追文就这样坐了一夜,楼上的周雪清哭了一夜,说不清这是难受还是开心。
5
村子的夜晚,总是虫鸣与星星相交织。
在村委前的小广场上,几盏五彩大灯照射着,江自成指挥工人布置乡村大舞台以及领导座席,这首次的乡村才艺秀,县里的领导很重视,因为江自成在方案汇报上提到打造了新时代女舞团。
才艺晚会开始时,全村的人都搬来了凳子,周雪清跟王追文也终于得以相见,两人挤在人群中间,偷偷把手牵在了一起。
随着一束八百瓦的白炽灯光投在舞台上,边上大爷们吹起了唢呐,打起了鼓,那个女舞团也亮了相,一群大娘大妈穿着水鞋,拿着葵扇从舞台后面跺着小碎步走了出来。
坐在底下的几个领导脸色显得有些难看,其中一个就低声问江自成:“这他妈的,怎么跟你方案提的姑娘照片有点不一样?”
江自成赔笑道:“预算,预算有点不够了,就换了一些人,因为划了一半钱请记者做宣传了,不过您放心,后面还有很多精彩的节目的。”
说着江自成就指了指后面在拍照的一群记者,几个领导也不再说话。
但后面的一排老头倒显得挺兴奋,饶有兴致地看着舞台上的大妈们。
在大妈舞团节目结束后,舞台一暗,重新亮起红灯光,音乐换成了葬爱舞曲,朱一刀顶着鸡窝头,带着一群穿着紧身牛仔裤的红发小伙从阶梯缓缓走上舞台。
他的长发遮盖了双眼,有些看不见地面,就对后面的红毛斜刘海小伙说道:“我看不见,来扶我一下。”
红毛斜刘海小伙就说:“不要指望我,我也只有一个眼睛能看东西。”
等到他们一行人上到舞台时,音箱舞曲声量放到了最大,在震耳欲聋的舞曲中,朱一刀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兴奋地跳跃,他拨开一点头发,搜寻到了台下人群中周雪清的身影,内心的表现欲要爆发。
他提胯,抖腿,开始从口袋抓出水泥撒飞,后面一群葬爱小伙接着同时扔出水泥,舞台顿时烟尘四起,朱一刀在水泥尘雾与动感舞曲中彻底放飞自己。
他闭着眼跟着节拍扭动腰部,时而跳跃,时而在地面反复扫腿,他已经想象到台下的周雪清已经是一脸的仰慕花痴相。
正当朱一刀奋力撒水泥,忘我地跳舞时,突然音乐就停了下来,他疑惑地顿住了动作,然后发现自己的一只鞋子不见了。
这会就听到江自成冲上舞台大骂:“你他娘的,你鞋子甩飞了不知道吗,砸到领导了,还他妈的穿的尖头靴,谁教你这样打扮的?”
“你推荐的那个葬爱师傅啊,他说这很潮流。”
朱一刀浑身冒了热汗,他喘着气撩开刘海去看台下,只见在漫天水泥尘中,一个领导脑袋上插着一只靴子,血雾还在喷射,周围人正合力把那领导抬走。
“妈的,我家雪清没事吧,你们其他人还有没有人甩飞鞋子的?”朱一刀转身去问后面的葬爱小伙。
见无人应声,朱一刀跳下舞台大喊周雪清,这时空中的水泥灰也被慢慢吹散,他看到,一排老头全倒下了,正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
江自成也冲了下来,脸面如土色地大喊:“叫多几辆救护车,坏事了,坏事了!”
朱一刀在吵乱的人群中隐约中看到周雪清跟王追文两个的身影,他刚想追上去,但被江自成拦住,要他帮忙救人。
“妈的,又是王追文这王八羔子,阴险小人。”朱一刀心烦意乱。
他烦躁地把那些老头扛到空旷的地方后,周雪清跟王追文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在何处偷偷谈情说爱去了。
在那一夜,朱一刀只能落寞地回了家,在镜子前剪去了长发。
同时,村里二十八个老头被送去了医院检查尘肺。
6
在镇上的青砖小巷子里,人声嘈杂,小摊卖牛杂的味道飘来。
朱一刀坐在停靠在墙边的摩托上,正咬着一串萝卜,旁边站着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其中一个穿着牛仔衣的男人说道:“刀哥,要不咱们把王追文那小子揍一顿?那小子我很清楚他,怂得要命,要是他再敢靠近咱嫂子一步,直接把他打瘸了?”
其余几个男的也都开始附和,说这个主意好,打到那王追文缩在家里不敢出来。
朱一刀吐掉一块牛肠,跳下车,捏着那牛仔衣男人肩膀开始笑,越笑越大声,力度也越来越大:“你小子....”
那男人感觉到了不对,他僵硬地笑了笑:“咋,咋了,刀哥。”
朱一刀刚想说话,忽然巷子口传来了玻璃瓶倒下的声音,他们一群人同时转头看去,就发现周雪清气呼呼地看着众人,接着转身跑了。
想必是听到刚才的对话了,朱一刀急忙骑上摩托追了上去,周雪清快步走到街道中心,后面的朱一刀摩托撞开人群,一下越过,横在她的身前停住。
“麻烦你让开,你真够卑鄙。”周雪清瞪着他。
朱一刀啧了一声:“你别听他们胡说啊,我哪会干这种事?”
“行,记住你说的,要是王追文有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妈的。”朱一刀有些来气,他跳下摩托车看着周雪清,“那男的有啥好的,我怀疑他自己都养不活,你跟我,我保你吃好喝好,我家卖一头猪,够咱快活好久了,你跟那穷酸诗人,指定要挨饿了。”
“我就是喜欢他,就是喜欢他,你不要再来烦我。”
说罢,周雪清就绕开朱一刀,气冲冲地往前走,朱一刀也懒得追了,嘴里不停骂娘,心里却似乎隐隐作痛。
他骑上摩托,找回那群那男人,在一个饭店喝起了啤酒。外面日光炎热,树上的蝉不停地叫着,非常刺耳,让人心里十分烦躁。
“刀哥,咋样了,跟嫂子吵起来?说到底还是那个王追文太不要脸了,说真的,咱们去揍他一顿怎么样?”桌上一个男的说道。
“是啊,我觉得这主意是可行的,他性格就是怕事的人,我以前跟他同学。”那个牛仔衣男人也插嘴说道。
朱一刀仰头喝了一杯啤酒,指着牛仔衣男人:“你小子,刚才老子就想给你一巴掌了,老子从不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说着朱一刀就抬手准备给那男人一耳光,但手扬在半空中又停住了,他叹了口气:“算了,懒得打你了,以后这话你要再提,牙给你打掉。”
桌上几个男人面面相觑,觉得这朱一刀怎么就变了。
在几个男人的目光注视中,朱一刀站了起来,他呼着酒气,大声宣布:“妈的,从今天开始,老子不再喜欢周雪清,老子要找其他女人去了!”
7
在往后的一个月里,周雪清依旧会跟王追文偷偷出来见面,她常常借着出去镇上买东西的名义,跟王追文到处闲逛,去吃两块钱的烧烤,去精品店选饰品,在镇上唯一的破烂图书馆里接吻。
周雪清会笑着在王追文耳边嘀咕,说他嘴巴还是那么柔软,接吻技巧也越来越厉害了,学会咬唇了。
王追文听到这些话,还是会觉得脸红,周雪清则是扑哧一笑,不知道这书呆子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调情。
这天两人从图书馆出来时,天色已经暗黑了,周雪清牵着王追文慢悠悠地走在街上,或许是天刚下过雨,街上行人稀少,一排排的屋檐滴着雨水。
周雪清说:“嘻嘻,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爸好像慢慢接受你了。”
“真的吗?”王追文掩不住的兴奋,一把抱起了周雪清。
“是啊,我这段时间出来和你一起,他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过几天你再去我家帮忙干点什么,给我爸多献点殷勤。”
“好,好,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两人聊着聊着就步行到了一条昏暗的巷子的旁,王追文停下脚步,亲了一下周雪清额头,给她整理刘海的发丝。
周雪清抬眼看着他,哼了一句:“谁让你亲我了。”
这话音刚落,巷子里突然就窜出来五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其中两个直接把王追文猛地扯进了巷子深处。
周雪清惊吓住,刚想大喊,也被一把捂着嘴巴拖了进去。
在幽暗的巷里,一个穿着黑衬衣的光头,掏出刀子顶在了王追文的脖子处:“不要动,我们几个只求财而已,希望你懂事点。”
王追文慌忙点头,讲话似乎都有些不利索:“行,行的,但我们身上没什么钱。”
旁边一个男人直接开始搜他的身,发现他全身上下只有两块三毛,以及一个两分硬币。
光头骂道:“操,你小子带这么点钱,也敢出来泡妞?”
边上被抓着的周雪清看了看周围的男人,觉得像是朱一刀那些人安排的,便放声怒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谁,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光头啧了一声,转头盯着周雪清:“你这小妞倒挺火爆啊。”
说着光头把手伸向周雪清的胸,王追文大声叫了一句住手,竟猛地发力挣脱了开来,一下冲过去,想要撞开光头,但被光头直接一个闪身躲开,一脚踹飞到两米开外的地方。
王追文肚子疼得站都站不起来,周雪清心一急,低头狠狠咬住了光头的手,光头疼喊了出来,他瞪眼骂了一句,直接狠狠一掌拍了过去。
这一巴掌直接拍中周雪清的太阳穴,她当即身子软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其他几个男人走过去,想去抓王追文,但王追文摸到地面一根木块,砸了过去,接而爬起身就狂跑。
待几个男人躲开木块,反应过来时,王追文已经跑出了巷子,没了影子。
光头摸了摸锃光瓦亮的脑袋:“操,这小子跑这么快,赶紧的,把这妞扛到别的地方去,没拿到钱,也得开开荤。”
几个男人嗯了一声,一起抬起周雪清,扔到一个男人的背上时,巷口忽然又传来了摩托声,一束刺眼的光照了进来。
光头眯着眼望向过去,看到一个男人骑在摩托上。
“你他妈的谁啊?”光头大声问了一句。
“你爷爷朱一刀。”朱一刀身后雨雾散发。
说着他就猛一拧油,朝这些男人撞了过去,几个男人惊慌闪躲,还是有一个人直接被撞倒在墙上。
光头趁着朱一刀调转车头的瞬间,直接跳了上去,把朱一刀从摩托车上扑了下来,两人在潮湿的地面上扭打起来。
边上的几个男人开始上去帮忙,围着朱一刀的身体拳打脚踢,乱踢乱踩,但朱一刀仍旧死死地抱着光头挥拳。
自小打惯群架的朱一刀深知一点,就是一个人面对一群人时,你只需要抓着对面一个来揍就行,你要把这个人揍得比所有人都要狠,直到他们被你这股狠劲所震慑住。
所以朱一刀完全不顾自己背后几个男人如雨点般的拳脚,就只死死压着光头来打,用膝盖去顶,用手肘去打,光头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但就这么耗了几分钟,背后不知道哪个男人捡来了木棍,一下狠狠敲到了朱一刀的肩膀上,朱一刀疼得大喊,感觉被打脱臼了。
朱一刀知道必须要出尽狠劲,直接咬住了光头的耳朵,竟狠狠地撕咬了下来,鲜红的血飞溅,下面的光头疼得撕心裂肺地哇哇大叫起来:“打死,给老子打死他!”
木棍砸在朱一刀的胳膊上,腰上,脑袋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碎裂了,他的鼻子跟耳朵开始不停地流血,但他还是用格斗的招式继续死死钳光头的身体,他吐掉嘴巴的血,嘿嘿地笑:“要是你们敢碰那女的一下,老子把你们全家都搞了。”
边上几个男人似乎都惧了,停下了动作,看着近乎血肉模糊的朱一刀,不太敢下手。
被压在下面的光头怒吼了一声,摸到了一块砖头,砸向了朱一刀的脑门。
血在朱一刀的脑门呼呼涌出来,这一砸,朱一刀终于倒下了,他已经没了力气,瘫滑到一旁,成了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周围全是血腥味。
光头爬起,开始猛地往朱一刀身体乱踢乱蹬,把木棍不停地往朱一刀手背插去,直到光头自己也没了力气,就开始蹲在地面喘气,找那只被咬掉了的耳朵
此时奄奄一息的朱一刀感觉浑身发冷,身体疼得痉挛,血遮住了眼睛,他抬手费力地抹开,看了看边上昏迷的周雪清,接着忽然又听巷口有凌乱的脚步声。
他慢慢抬头,手电光晃来晃去很刺眼,看到王追文带着一群警察赶了过来。
“妈的,王追文你个王八蛋...”朱一刀仰天翻了个身,一动不动了。
8
医院的病房里,朱一刀的妈不停地哭,朱一刀的爸不停抽烟,最终他爸眼睛还是红了,骂着说烟怎么熏眼睛了。
那一晚,朱一刀并没有死,他被送到县里的医院紧急救过来后,又转送到省城医院去了。
江自成被叫过去输血给朱一刀,当时整个人被抽得脸色苍白,他一边看着自己的血被抽走,一边跟那护士颤抖说:“美女,这血,你可得给我作证,以后这小子家里杀猪,猪血必须全给老子喝。”
那护士瞪了他一眼,加大了抽血力度。
朱一刀在省城的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才苏醒过来,他睁开眼时,看到自己爸妈在边上的凳子上睡着了,窗外阳光明媚。
朱一刀叹了口气,感觉这世界真他妈美好。
后来他在医院大概休养了一个来月就回了村子,提着一桶猪血去找江自成,说要报答输血之恩。
江自成在家里看着黑白电视,他点了一根土烟:“你这小子,不打算找那个周雪清吗,我感觉她还以为是王追文救的她呢,都不知道你这傻子为了她差点把命丢了,我也他妈的差点被抽没了命。”
“算了。”朱一刀摇摇头,“当时也确实是王追文带人救的,没他,我也死了,我去那顶多算送个人头。”
江自成叹气,说你咋有点不一样了呢,不知道是不是被砸坏了脑袋。
朱一刀眯眼看了看外面的阳光,道:“那个算命老头乌鸦嘴说对了,可能我跟她靠近,就会有什么劫数,何况,她喜欢是浪漫,我只是一个杀猪的,又怎学得会诗的浪漫呢?”
说罢,他踏出门口,走进了一片刺目的阳光中。
——尾声
十年后。
朱一刀在镜子前咬着香烟,梳了半个小时的头发。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周雪清的消息了,据说当年她跟着王追文去了城里,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现在也跟自己无关了,那女人跟自己的八字不合。
“我先过去啦,你跟儿子等我回来,保证十二点前,酒不会超过五杯。”朱一刀扭头对床上的女人说道。
“鬼才信你的嘴。”
女人是当地卖鱼的,她怀里正抱着一个两个月大的婴儿。
窗外夕阳腥红,朱一刀吐掉烟头,开车到镇上的一个酒店里参加小学聚会。
他走进入吵闹的包厢里,看到了许多张的熟悉的脸,其中一个人让他当即懵了。
周雪清竟然也在其中,她回来了,烫了个头发,穿着淡黄长裙,成熟了不少。
当时整个饭局他忘记是怎么结束了,他只记得不停地喝酒,心里堵得慌,坐在对面的周雪清也开始不停喝,一杯接着一杯。
等到众人都离席散去,剩下朱一刀跟周雪清站在包厢里相互对望,此时周雪清脸已经有些熏红,明显酒意上头。
“王追文那王八羔子呢?”朱一刀问了一句。
“分了好多年了。”周雪清走路有些踉跄,朱一刀马上扶住了她。
“扶我上三楼吧,我回来时在这定了地方住。”她说。
朱一刀愣了愣,还是扶着她上了酒店房间。
亮灯之后,两人沉默了许久,坐在床上的周雪清笑了笑,眼里有了些细碎的泪。
“怎么了?”朱一刀问。
“前两年,我碰见了一个没有右耳的光头男人,他说你打架真狠啊......”
朱一刀心里刺痛,这会周雪清已经哭出了声,起身抱住了他。
他深吸了口气:“你跟王追文是怎么了,他对你不好?”
“也不是,那城里,生存可不易,整天为点柴米油盐吵架.....”周雪清把朱一刀抱得越来越紧。
朱一刀慢慢推开她,把她抱放在床上,说道:“你变啦。”
周雪清看着他:“你在说我变得轻佻吗?”
“不是。”朱一刀给她盖上了被子,“你没以前年轻漂亮了。”
朱一刀离开了酒店,打了辆车回家,夜色寒凉,房里妻儿睡得正酣。
一年后。
周雪清嫁给了当地一个卖烧鸭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