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北方边境的官道上,一列商队缓缓而行。这一行的货物共有四车,一辆马车由一个车夫赶车,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人坐在倒数第二辆马车上,显然他就是商队的老板,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上,显然是中年人的儿子。另一名年轻人戴着斗笠,一袭青衫,年纪约莫二十五六,也和少年坐在一起。
这名年轻人却是半路搭顺风车的,和这列商队并不相识。中年商人本来不愿意让年轻人一道,他的儿子心地善良,央求父亲捎上年轻人,商人这才勉强同意。少年见年轻人举止潇洒,气度不凡,便邀请与他同乘一车。其实车上尽是货物,坐下一人尚可,两人稍显拥挤,不过年轻人不是拘泥之人,两人便挤在一处。
此时北方战事吃紧,这条官道上根本没什么人,一路上显得有些寂寥。那年轻人忽而扬声问商人:“此间北方战事正酣,您却为何还要去北方做生意?”
三个月前,北方敌国举兵十余万,侵犯中原边境,此战来的太突然,中原官兵节节败退,此时已经退到黄河岸边,如果黄河失守,则中原危矣。
这一路上大家已经渐渐熟悉,商人长叹一口气,说道:“我本是做绸缎生意的,可是江南之地绸缎商遍地都是,生意不好做,我这才变卖所有家产,把赌注放在私盐上,边境战事吃紧,盐价是别的地方的好几倍,这一趟来回,我就可以安心安多晚年了。”说完,商人望了望自己的儿子,一脸溺爱。
那少年坐起身子,望着父亲,一脸正气说道:“父亲,孩儿想去参军。”
“胡闹!”商人面色一沉,气道,“那战场岂是你个小娃娃去的地方?”
年轻人一脸笑意,拉着少年的手问:“你为何要去参军?”
少年仰着头,眸子清澈如水,说道:“好男儿就该上战场,建功立业,驱除外族!”
“好!有骨气!”年轻人对少年投过去赞许的目光。
“好个屁!”商人气的吹胡子瞪眼,“你去凑什么热闹?这江湖之大,除了武林盟主带领众人抗敌之外,那些武林世家,富商巨贾,谁不是避之不及?”
“可是……”少年仰着头,还想争辩。
“没有可是!”商人打断了自己孩子的话,“连那个号称武林第一高手的叶无欢都金盆洗手,不过问江湖之事了,这江湖武林,除了武林盟主玉风吼,哪里还有什么热血男儿?”
边疆战事吃紧,武林盟主玉风吼号令武林通道同仇敌忾,一起抵御外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武林第一高手叶无欢。
叶无欢是武林传说,十岁练剑,十五岁剑法大成,挑战武当派掌门人青冥道长,一招“落花斩影”挑落青冥道长,从此名声大盛。后来叶无欢一路横推,剿灭江湖败类无数,大小百余战无一败绩。二十岁那年剑法臻至化境,剑气纵横。却弃剑不用,转而钻研掌法。
江湖传言,叶无欢得到了传说中的秘籍《寂灭掌》,故而弃剑不用,苦练掌法。《寂灭掌》相传是从神界遗落到人间的掌法,练成之后威力巨大,号称“一掌推出,天人永寂,山河俱灭。”
当然,这终究是传说,从古至今,从未有人练成。
叶无欢自从二十岁坐稳了武林第一高手的宝座之后,无人敢挑战,再也没有出过手。
玉风吼想请叶无欢出手,叶无欢屡辞不出,最后竟然宣布金盆洗手,自此飘然而去,不见踪影。江湖上的武林世家见叶无欢是这个态度,也纷纷闭门谢客,不愿意参战。一时间江湖上人人自危,以为此战必败。
于是有人传言,叶无欢因为少年时练功急于求成,早已走火入魔功力尽废。也有人说,叶无欢是敌国的奸细,不愿意去打自己人。更有人破口大骂叶无欢枉为男儿,是个孬种。
但是叶无欢已经宣布金盆洗手,并且杳无踪迹,至于真相如何,再也无人知晓。
少年听见自己的父亲提及叶无欢,眸子黯淡,双手却握紧了拳头,想要辩白却无力辩驳。
年轻人见少年如此,缓言道:“你这是为何?”
少年低着头,一言不发。年轻人便故意说道:“你也认为叶无欢是个孬种,是不是?”
“才不是!”少年怒气冲冲,“叶无欢肯定是个英雄!”
“临阵脱逃,算哪门子的英雄?”商人冷冷道。
年轻人笑笑,摸了摸少年的头,却不说话。
走在最前面的马车突然停下了,后面的马车依次停下。商人下车一看,前面赫然站着十几个山贼,为首一人拿着鬼头刀,指着商人道:“想活命的,留下东西,赶快滚!”
商人心下一沉,这里可是官道,竟然也能遇见山贼。可是转念一想,此时正逢战事,官道小道都一个样。当下一拱手,说道:“各位若是放在下一条生路,在下走完这笔生意之后,定奉上纹银千两。”
那头目一脸不耐烦吼道:“少说废话,趁老子还没想要你们的命之前,赶快滚!”
商人见山贼不肯退让,连忙后退几步,护住儿子,沉声道:“那就各凭本事了!”说完一拍手,四个车夫从车上抽出刀剑,原来这趟生意,商人竟然花了大价钱请来武林好手护航。
这四个车夫各执刀剑,一看就是镖局的架势。山贼面色一沉,大手一挥,身后站出来一名黑衣剑客,身形高瘦,神情冷清,右手握着一柄长剑。那黑衣剑客见面前四人,嘴里冷哼一声,道:“你们走吧!不值得我出手!”
四人间黑衣剑客出言不逊,怒气丛生,相互交换了眼色,一齐出手,刀剑齐出。四人本来就是一个镖局的兄弟,彼此招式知根知底,配合无间,一招出手,分别攻向黑衣剑客的上中下三路,封住了黑衣剑客的全身。黑衣剑客嘴角翘起一丝轻蔑的微笑,一剑抽出,倏忽间还剑入鞘。
却见那四人的刀剑纷纷落地,手腕处均有血滴落。一剑之间,快如闪电。黑衣剑客竟然在拔剑的瞬间挑落了四人的手腕。剑法快到如斯程度,简直骇人听闻。
眼见四人在地上抱着自己的手腕打滚,商人吓的六神无主,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儿子。那年轻人见少年一脸无畏,问道:“怕吗?”
少年摇摇头,说道:“不怕!”
“好小子!”年轻人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大步向山贼走去,对少年说道,“快带着你的父亲离开,此间的事情交给我了!”
那山贼见年轻人朝自己走来,忽然脸色一变,舌头打结:“叶、叶、叶无欢?”
年轻人微笑着转过头,对少年说道:“快走吧!相信我!”
商人一脸惊异,少年却一脸镇定,对着叶无欢拱手一拜,拉着自己的父亲走了。
叶无欢摇摇头,说道:“哎!想不到这边陲小镇也有人认识我叶无欢!”
山贼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壮着胆子问:“你不是已经金盆洗手了吗?为何又要过问江湖之事?”
叶无欢一脸惋惜,低声道:“堂堂七尺男儿,国难当头,不思为国征战,却在这里劫道?”
山贼被叶无欢说的哑口无言,低着头一阵脸红。
黑衣剑客却上前一步,冷冷的说:“你是叶无欢?”
“是!”
“我要和你比剑!”
叶无欢背负双手,缓缓说道:“我已经好久不用剑了!”
“那我就要你的命!”
一声剑吟,长剑出鞘。黑衣剑客出手如闪电,剑尖所指,是叶无欢的咽喉。这是杀人的招式,只有杀手才会使这样的招式。叶无欢心下一片清明,这人杀气外露,一看就是久经训练的顶尖杀手。
叶无欢身形一动,躲开了这一剑。黑衣剑客见叶无欢躲过一招,手中剑顺势一挑,依旧指着咽喉,此后一剑快过一剑,每一招都是杀招毕现。叶无欢左躲右闪,每次都能躲过黑衣剑客的杀招。叶无欢在等一个机会,杀手出招,往往会一往无前,不小心将自己的要害暴露。因为杀手的招式本就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杀人。
黑衣剑客手腕翻飞,剑光闪耀。叶无欢一直游走,瞅准了一个一闪即逝的机会,右手一掌挥出,擦着剑刃打在了黑衣剑客的左胸。黑衣剑客立刻倒飞出去,以剑拄地,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叶无欢收回右手,背负双手,自然是没有用尽全力。
叶无欢长身而立,气质超群,说道:“你走吧!我知道谁让你来的!”说完又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山贼和早起从地上起来的四人,说道:“你们走吧!我在此间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山贼带着黑衣剑客,丢了兵器一哄而散,四个车夫相互搀扶着远去,偌大的官道上,就只剩下叶无欢一人。叶无欢依旧背负双手,对着空旷的天地说了一句:“出来吧!我知道你来了!”
这一句话暗藏内力,宛如一个炸雷。远处的树林中出现一个身影,瞬间就到了叶无欢的面前。来人一身白衣,右手提着一把刀,约莫三十岁上下年纪,身形颀长,面如冠玉。
“果然是你!”叶无欢一脸淡然,“玉风吼!”
“金盆洗手,果然只是个幌子。”来人正是当今中原的武林盟主玉风吼。
“那是自然。”叶无欢傲然而立,“若是中原武林豪杰都追随你去边关,恐怕要尽数葬送北国吧!”
玉风吼面色一凛,说道:“你故意金盆洗手,只是为了引我出来?”
“金盆洗手之后,我的路线只告诉了你一人!”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战争一开始,你就积极鼓动武林人士去前线参战,前去的人都是一去不返,大军还节节败退。很明显就是你这个武林盟主出卖了大家,你根本就是敌国的奸细。你一再的鼓动武林人士去参军,不过是想将中原武林的力量一网打尽而已。”叶无欢说道最后面色铁青,狠狠道:“你也未免太狠心。”
“哈哈哈哈……”玉风吼不怒反笑,“世人皆知你叶无欢天下第一,谁知我才是武林盟主?我奔走于武林,调解纷争,诛杀败类,这武林,本就是我的武林,可是他们却奉你如神话,我不甘心!”
叶无欢仰天长叹:“天下第一,不过是虚名而已!”
玉风吼慢慢的拔出刀,轻拭刀锋,似乎在自言自语:“我生平唯一的败绩就是在你手上,自从败给你之后,我就弃剑从刀,因为我知道,剑法永远也超越不了你。今天,我要用刀法胜你!”
叶无欢神色自若,说道:“你是来替敌国试探我的‘寂灭掌’是否练成的吧!”
玉风吼横刀而立,眼神专注,说道:“算是吧!不过我自己也想看看,你究竟练成了没有。”
叶无欢左手负载身后,伸出右手,摆出阵势,缓缓道:“出手吧!”
玉风吼将身体蹦的笔直,一刀横扫,刀光破开了空气,快如闪电,刀锋便朝叶无欢砍过来,叶无欢面色大变,右手运气一掌横推,掌风和刀锋硬抗,两人均后退了一步。玉风吼不等叶无欢站稳,纵身一跃,双手持刀,当头一刀劈下,这刀来势更快,叶无欢仿佛能看见刀锋将空气劈开,带起的劲风扑面,吹得脸生疼。叶无欢仓促之间,只得双手合力接住刀刃,玉风吼一声大喝,手上的力道又多了三分,刀势急下,叶无欢支持不住刀锋,只得把头一别,任刀锋砍在自己肩头,刀势一阻,叶无欢立刻挥掌劈开刀锋,另一只手一掌挥出,逼退了玉风吼。
“破空斩!”叶无欢看了看自己的肩头,所幸伤口不是很深,饶是如此,鲜血染透了青衫。
“不错!”玉风吼握着刀,“一刀破空,斩尽万物。你不用寂灭掌,是胜不了我的!”
“是吗?”叶无欢站起身,嘴角浮现一丝自信的笑意,并指如剑,“寂灭掌,你还没资格看!”
说完,叶无欢一指点出,一道无形剑气破空而出,朝着玉风吼而去,玉风吼脸色一变,忙挥刀挡住。叶无欢以指为剑,全身剑气纵横,此刻他就是一柄世间最锋利的剑。
叶无欢谈笑自若,说道:“我弃剑不用,是因为我早已经化剑法为掌法,把自己练成了一把剑。”说完,气息吞吐,剑气又强盛了几分。
玉风吼刀破空,一刀快过一刀,刀光闪烁,寒光耀眼。却终究敌不过叶无欢的剑气,叶无欢最后全力一击,玉风吼宝刀折断,胸口被剑气贯穿。
玉风吼双目圆睁,不可置信的望着叶无欢,喉结翻滚,想要说些什么。
叶无欢收了剑气,略作调息,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说完走到玉风吼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话。玉风吼仰头喷出一口鲜血,身子轰然倒塌。
叶无欢大步向前,朝着北方而去。
中原军队黄河失守,敌国十万大军在黄河岸边列队,这时一青衫青年踏浪而来,背负双手,面对十万大军毫无惧色。
敌国将军大喝一声:“你是何人?”
那青年毫无畏惧,高声道:“你可愿意退兵?”
敌国将军仰天长笑,十万大军仰天长笑,笑声震碎了天上的云。
青年摇摇头,长叹一口气,说道:“如此,可就怪不得我了!”
说完,青年伸出右手,一掌轻轻推出。
敌国将军只见这一掌极为缓慢,可是掌每推出一分,就感受到威压增了一分,山河都为之变色,他甚至没有要抵抗的念头,因为他知道,这一掌避无可避。
青年一掌推出,刹那间山河变色,风起云涌,十万将士如狂风吹劲草,如纸糊的风筝,四下吹散。
一掌推出,天人永寂,山河俱灭。
中原收复,敌国退兵。
只是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叶无欢。
有人说,寂灭掌消耗太大,叶无欢也随之陨落。
有人说,寂灭掌破碎虚空,叶无欢去了神界。
江湖上的事情,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