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希尔特杨 (图:秒速五厘米)
(1)
我高中的同桌是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是个短头发的姑娘,戴着眼镜。她是那种标准的好学生,干净秀气,说话总是轻言轻语,我们学校规定学生都要穿校服,所以高中的时候我就没见过她穿别的衣服的样子。
她说她很爱看书,我也很爱看书,我总在上课的时候偷偷看《诛仙》、《紫川》这样的网络小说,却从来没发现过她在上课的时候看课外书籍。有一天我问她平时都看什么,她说比较喜欢《红楼梦》,我问她有没有现代一点我们学生看的多一点的,她抬头看着天花板想了很久,问我《边城》算么?此后我就没和她讨论过书籍的事。
她那时数学不好,我语文很烂,我跟她说要不我们互相抄作业吧,我把我的数学借给你,你把你的语文让我抄。
她当时想了想,说:“你这样不太好,语文要是写的一样老师就一眼看出来你是抄的了,我还是把思路都讲给你听吧。”
于是她教了我怎么去做阅读理解题,怎么分析作者的思路,还教了我写议论文的几种速成开头,以及引用例证要古今中外形成排比等作文速成技巧。而我却每次都是直接把自己的数学作业甩给她。
我的数学作业总是写的比较潦草,为了偷懒中间会省略很多步骤,后来,有一天,我发现了她照着我作业演算的草稿纸,以后写作业的时候就详细了许多。
高三那一年的元月十五,我们那举行了盛大的烟火晚会,但是高三要晚自习,我看着她频频望向窗外的样子,就问她想不想看。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晚自习第一节下课的后我拖着她跑到了教学楼顶,手表的指针指向八点的时候,烟花在远处的河边远远的绽开,然后再过一瞬才有声音传来,她看着河边的烟花又转头看看我,忽然笑的莫名开心。
高考后,我们再没见过,有一天我在大学收到一张明信片,没有署名也没有写寄信人,背面是空白的,只有一个来自澳大利亚的邮戳,明信片的正面是用彩铅手绘的,花花绿绿的相当好看,上面画了一座中式的拱桥,画了漫天的云霞,还画了两个倒在地上的酒坛,似乎有两个人刚刚在桥边饮酒,此刻已留下空坛而去。
旁边是一首手抄的词,是苏轼的《玉楼春·次马中玉韵》,我收到后一时想不起来有什么友人在国外,就随手放到了抽屉里。
(2)
我初中的时候,班上有个姑娘,短头发,酷酷的,她哥哥是在外面混社会的,班里曾有几个调皮的男生欺负她被她哥哥收拾了,后来在学校里这几个男生都管她叫姐。看见平日里作威作福的那几个人都叫她姐,我们这些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就更不敢得罪她了,同时在心底也把她划成了那种混社会不求上进不知道好好学习的人。
有一段时间,她迷上了电子游戏机,经常进出游戏机厅。说来也巧,那段时间我也迷上了电子游戏,比较喜欢打拳皇97。但由于我一直算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就只敢悄悄的跑去离学校比较远的机厅玩耍。
要死不活的,我在游戏机厅遇到了她,原来那家游戏机厅是她哥罩着的,于是在她哥哥“和善友好”的目光下,我自己省午餐钱买来的游戏币被她抢了一半。
我心想好吧好吧,那就由得她吧,大不了以后不去那家游戏厅了,换个更远的。但是我没有想到,此后我就成了她的小马仔,只是放学了,她就会拉着我去游戏厅,游戏币当然是我出,按她的话说,小弟孝敬老大是应该的。
这种事情持续到了初三的时候,我跟她说我最近成绩下降了,家里人总说我,我还是要好好准备中考的,渐渐的她也就不拖着我去游戏厅了。
初三那年春节的时候,许久不见的远方表妹来我家拜年,表妹小我不少,在表妹的眼里我大概还是个很可靠的表哥,于是大人打牌期间,无聊的我带着无聊的表妹去游戏厅玩,并想在表妹面前露一手展现下自己的游戏技巧。
然后我又好死不活的遇到了她,她目露惊讶的看着我又瞥了眼我表妹,嘴角带着冷笑习惯性的找我索要游戏币,要知道我手里不止有我的游戏币还有我表妹的,当着小表妹的面我当然不能说给就给,这一次我没有答应她的要求,我说要不我们打一场拳皇97,输的人把游戏币给对方,她冷笑一声答应了。
说来她虽然是个女孩子,拳皇97却玩的不赖,平日里我和她打总是输多胜少,那一刻却不知道怎么战神附体竟然奇迹般的一挑三。小表妹非常熊孩子的在后面起哄说表哥真厉害,她却只是沉默的站起身把游戏币放在我的跟前,然后离开了游戏厅,不知道为什么,赢了的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再后来开学了,我被她哥堵在放学的路上,她哥问我干了啥为啥有一天她从游戏厅回来就哭了。我说我也不知道啊,为什么一定要怪我呢?或许是别的什么事让她难过了?她哥说她初中这两年只和我一起打游戏,不找我找谁啊,然后狠狠的威胁了我一顿。
那以后,我再也没被她拖去过游戏厅,初三毕业后也没再见过她。后来网吧一夜间红遍大江南北,我开始玩《传奇》、《热血江湖》、《CS》、《魔兽世界》,那些关于她的记忆就和游戏机厅一样,渐渐在时光中褪去。
(3)
我上大一的时候认识了一个非常文艺的学姐,整天喜欢看一些我看着觉得不太理解的书。
当时非主流杀马特刚由盛转衰,小清新方兴未艾尚未如此的遭人诟病,绿茶还是一种普通的茶,我以为学姐是带着轻微装逼性质的文艺女青年,但现在想来,学姐从未说过“身体和心灵总要有一个在路上”这种话,她只是一个有着自己喜欢和素养的人。
学姐给我推荐日本的电影,竟然有不少黑泽明的作品,然而我当时是连岩井俊二都看不进的人,能接受的日本电影只有波多野结衣老师的作品。
学姐特别喜欢给我推荐东西,不管是我会不会感兴趣的,她都把她最喜欢的推荐给我,我一般照单全收,然后看不看是我自己的事了,她也不问。有时候学姐会让我给她买个午饭送到她宿舍楼下,我也乐于帮学姐跑腿,毕竟学姐胸大人美,而且有学业上不懂的东西可以请教她。
有一天夜里,我突然接到了学姐的电话,当时我正在和室友开黑打DOTA,我是个打游戏很文静的人,在我的三个室友都在骂着“傻逼”、“卧槽”、“你个二货”的时候,我一般都是认认真真安安静静的操作。嗯,主要是因为他们骂的都是我。
学姐打来电话的时候他们三个骂我骂的正开心,因为我接电话的时候刚被对方杀掉。电话里突然传来了学姐温柔的语调:“今晚的月色很好?你要不要去阳台看看?”
“嗯?”我轻轻的问了一句,但很快我的声音就被后面室友传来的:“煞笔,你怎么还不复活啊……”、“快点,卧槽……来对面塔前集合”等声音盖了过去。
学姐估计是听到了什么,说了句:“哦,没什么”就挂了电话。我当时没细想,放下手机专注于游戏中,终于逆转翻盘取得了胜利。
我大二的时候,学姐交换出国去国外读完剩下的两年,临走前我问她今年我要去上选修课了, 有什么又意思的课可以选?学姐想了想说,有位姓胡的老师,是湘军名将胡林翼的后人,讲文学方面的课颇有情怀,她的课可以去听一听。
我当时默默的把学姐说的话记下,然后祝学姐出国顺利,学姐笑着跟我挥挥手说:“嗯,都会顺利的。”
(尾声)
大二那年上学期,我去上了那位姓胡的老师的课,有一次上课时间临近中秋,讲到以“月”为主题的古代诗词,老师讲课讲到一半突然跑出去看了下,然后回来跟我们说:“同学们最近网上有个小故事,是讲夏目漱石的,说是他在学校当英文老师的时给学生出的一篇短文翻译,要把文中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时男主角情不自禁说出的"I love you"翻译成日文,学生翻译成“我爱你”夏目漱石说,日本人怎么能这么说呢?翻译成今晚的月色很美就够了。我刚看了一下,今天的月色也很不错,所以我们提前下课,大家出去赏月吧,也别忘记给自己想念的人打个电话。”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却只能空想国外的月色是不是也如今晚一样的好。
大三那年的寒假,我回家的时候,我又在超市偶遇了那位姑娘,她嫁了人,留了长发,变得秀气又温婉,和当年那个在游戏厅称王称霸酷酷的形象相去甚远。
她问我还在玩拳皇97么?我说有啊,偶尔还会和朋友去游戏机厅。
她笑着问我,那现在有没有学会打游戏要故意输给女孩子啊?
我被她问的不知所措,支支吾吾的说,好像有吧。她突然说:“都说女孩子成熟的早,我啊,十五岁那年就学会了。”
离开超市时,我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想着她说的话,觉得她还是那个酷酷的姑娘,从未变过。
大四毕业的时候,我突然翻出了那张明信片,它在我的抽屉里蒙尘已久,我看着地址,突然想起了前不久高中聚会的时候,有个同学给我看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长发大美女,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站在海边,长发随着海风飘舞,眼神淡淡的望着远方。我问他这是谁啊,他说:“你这都不记得了啊,她是你同桌啊,语文课代表。”我“哇”的一声感叹:“没想到她摘下眼镜这么好看。”
同学取笑我道:“怎么样,高中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现在后悔了吧?”
我厚颜无耻的笑道:“后悔后悔,不过也不能说全无机会啊,她现在在哪啊?”
同学说:“死心吧,人家现在在澳洲留学,妥妥的白富美,而且人家心有所属了。”说罢他翻出了语文课代表的QQ,把她的签名给我看。那是沈从文写的一段话:“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我当时笑了笑,说她这恩爱秀的还挺文艺的。后来翻到了这张明信片,我才明白了上面手绘的拱桥、漫天云霞,还有空空的酒坛是什么意思。
那一晚正值周六,江边有盛大的烟花表演,我拿着那张明信片,在河风间伫立良久,反反复复地读着明信片上的那首词,直到江边围观烟花的人群散去也恍然不觉。
《玉楼春·次马中玉韵》,苏轼: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故将别语恼佳人,欲看梨花枝上雨. 落花已逐回风去,花本无心莺自诉. 明朝归路下塘西,不见莺啼花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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