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初心,几许神往,终于在这一日,在父亲陪同下,似带着一本厚重的历史书,出发去拜谒坐落在扶余市得胜镇石碑崴子屯坎下太祖湖畔的大金得胜陀颂碑。熏夏将尽,秋风乍起,携着末伏的最后一抹燥热,沿着一条被农田夹裹的公路,驱车前往。
雨过,层云叠嶂忽蔽日,浮云躲日忽晴天,忽一排黄花堆积,忽一幛青翠满眼。一路美景,一路神怡。因为有父亲指路与讲解,约90公里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竟然觉得很短。
行之将至,路标把我们引到一条几米高的堤坝上,一大片安若明镜的湖面呈现眼前。停车四顾,这才发现相隔不远的两块大石上刻着“得胜陀湖”和“金太祖湖”的标识。沿湖面极望,水丰草美,沃野无垠,好一片湿地美景。想必,八百年前女真部落都勃极烈完颜阿骨打率部誓师反辽的历史见证,从这片膏腴之地,便开始有了蛛丝马迹。
瞩目东望,便可见那座高危耸立的碑亭,在大坝的东北面不远处稳稳地伫立着。这座2010年重建、雕梁画栋五彩斑斓的碑亭拜谒者如云,拾16级石阶而上,“得胜亭”三个金字赫然醒目。站在3米多高的大红门前远望,神驰思往,想像着当年阿骨打金戈铁马、枪戟林立、一呼群应的誓师场面。
深屏呼吸,迈进门槛,大金得胜陀颂碑耸立眼前。龟趺沉稳地托着3.28米高的石碑, 0.79米高的碑首浮雕四条蟠龙,龙身相绕,龙首朝下,龙目炯炯,龙须灵动,纤毫毕露,栩栩如生。正面龙身盘曲间镌刻着“大金得胜陀颂”六个篆体字,是金代汉族文人、书法名家党怀英手笔。碑身高1.77米,宽0.85米,厚0.31米,碑身左右边缘阴刻忍冬草纹饰,正面刻有由赵可撰文的汉字碑文815字,背面刻有与汉字碑文对译的女真大字碑文1500余字。静立碑前,凝重地轻抚碑身那屡创伤痕,艰难地辨识着斑驳可现的文字。几百年的栉风沐雨,迎风傲雪,一些文字依稀可辨:“得胜之祥,如日杲杲……诏以其事,载诸颂声……”我似乎看见了那一场场为民族生存而战的撕杀,一场场以少胜多的对抗战的重演。
秋蛩自语,行客自醉。我,在这样一个云消雨霁的初秋与金碑相望,没有溢美,没有恭维,只想,在双眸的凝视里,在父亲的解说中,了解一段金碑的往事。
历史追溯到辽天庆四年(公元1114年)。当年的这里,西北两面有高达50米的弓形断崖环抱,似天然屏障,北临松花江,东濒拉林河,进可攻,退可守,凭江河之险,这里被阿骨打视为良境。正如民国初年扶余著名书法家郝文濂所云;“视其地,北依混同,东临涞流,岗阜壁立,环作椅形,有天然之险。东临远眺,犹想见当日金戈铁马之雄也!”于是,兴兵聚将,举起反辽旗帜,反辽大业于此处发端。
旌旗猎猎,号角连天,誓师后大军西进,势如破竹。阿骨打率女真大军巧妙地利用对手的指挥失策、御众过苛、组织涣散等因素,下宁江州,袭出河店,破长春州,攻黄龙府,一路取胜,大败辽军。公元1115年,48岁的完颜阿骨打仿汉制即皇帝位,正式立国,建立大金。
公元1119年,金太祖命贵族欢都之子、文武兼备的猛将完颜希尹创制女真文,并于是年正式颁行,史称女真大字(相对于其后金熙宗朝创制的“小字”而言)。石碑碑阴的镌字证明着,自此女真文成为金国官方通用的文字,并在同汉族、契丹族文化交流上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这座承载厚重历史的石碑,立于金世宗大定二十五年(1185年),金朝第五帝世宗完颜雍统领着新一代的子民抚今追昔,祭奠先祖的英略和仁政,不但是对太祖英谟睿略、知人善用的追念,更是对女真族英勇不屈的历史的肯定。
于金国,阿骨打是肇基立国的一代英豪;于辽军,他又是一位军事家、战略家,创造了中国古代战争史上多次以少胜多的成功战例;于金辽宋三国关系上,他又是一位外交家。在对辽战争中,阿骨打巧妙运用纵横捭阖之术,联宋抗辽。《靖康稗笺证》中记载,其二子完颜宗望曾说:“太祖止我伐宋,言犹在耳。”可见当年的阿骨打视宋为友,并如约践行“海上之盟”,亡辽后将燕云十六州中位于太行山以南的燕京、涿州、易州、檀州、顺州、景州、蓟州归还大宋(阿骨打死后金伐宋重又占领燕京地区,那即是后话)。
金碑静默,大地无言。我,仿佛看见“出河店”神兵掠阵,在为阿骨打的3700名将士鉴证军心;又仿佛听见“黄龙府”外的寒鸦泣号,悲鸣耶律家族的衰亡……
金碑立碑八百年来,两次折断,两次粘接复原,逐渐被世人瞩目。1961年被吉林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88年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今天,且抛开阿骨打含笑而逝前对其侄儿的攻宋授意,仅从金碑延伸纵观这一段历史,不能不说,是这片白山黑水成就了一代英雄的传奇,盖棺定论,对于中国历代帝王,很少有史学家用“完美”一词,但著名金史专家关伯阳先生却意外地用了“完美”一词来评价金国这位开国帝王。
金碑的故事虽只是泱泱华夏的一部插曲,但是,却在几千年的历史上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见证着中国的历史格局发生的重大变化;而金碑本身,也成为中国文化史上辽金文化的重要的文化遗产。观金碑,抒已情,金碑是松原地方重要历史文物,并成为松原有别于其他城市的文化符号。当然,人民创历史,丰碑在人间。这座金碑更让后人、让世人都无法忘却,曾经伴随五彩祥云出生、戎马倥偬一生的一代袅雄——完颜阿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