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吹不散眉弯的忧愁,一场延迟的出差昭示着我所有的焦虑——面对即将参加考试的班级,面对家里也是即将考试的洛伊,心中纵有千千万万个放不下,依然咬住牙关,用一周的思考、发呆、敲击,一个周末的闭关不出,收拾、打包、出发,向着一个藏在心底的梦…
由于路线规划错误,致使行程耽误了近五个小时,尽管久坐已经让我浑身疼痛,但是在看到汉源二字时,依然如梦初醒般清澈。大巴跌宕在故乡的沟沟垭垭间,湖上的风混着泥土气息一股股从车窗外送进来,和老友絮叨起从对岸看到的老房子,仿佛转入记忆的空间,心平情微,却清晰映照着过往,就连那车轱辘压出的褶子都是熟悉的。是的,除了汉源,好像没有哪里的货车能那么肆无忌惮地在公路上“闯荡”,带着一股子洒脱与野劲儿!
看过了湖上碧水涟漪,尝过了石棉网红烧烤,在一路披星赶月中,睡了醒,醒了睡,抵达甘洛县城已是午夜时分,迎接我们的,是苍茫的夜色,是路灯柱上耀眼的火把,是宾馆门口等待的主人公,也是憨实的凉山人虔诚的守候。当身体完完全全贴服于床榻,又被桌上一摞读物流连,随手取来一本诗集,是个陌生的名字——白玛曲真,翻开读来,竟是格桑花中清新隽永的一朵,无奈不胜疲惫,读了十余首便沉沉睡着了。
后来听人介绍,“甘洛宾馆”四个字是由汪国真题写,在临走那一天清晨,我专门去寻了寻题字,果真有了一种可笑的神圣感。
第二日清晨,推窗好天气带来明媚的喜悦。饭后随接待的车一同赶往距离县城七公里外的普昌中心小学。
汽车穿过县城的公路,把正在施工维护的高楼与熙熙攘攘的人群抛在身后,迎来一片亲切的深绿。狭小的公路顺着山势蜿蜒,起起伏伏中,时而有一处独居的农房,时而遇上一辆错车的三轮,时而擦肩而过三两个上学途中的彝族孩子。我问随行老师:这边恐怕有80%以上是少数民族吧?他说:是100%。于是在心中升腾起一种好奇,甚至是兴奋感。
我们看到一片片梯田已穿上绿装,虽说已错过更适宜观赏的五月,可眼前这一片片稻田,一笼笼玉米,也着实是茁壮喜人。还有那一只只飞飞停停的喜鹊,无不带着一种自由与纵意。
眼见一片密集的住房,红墙的校园显得特别打眼,很快,我们到了普昌中心小学。车两旁是一大早舔着雪糕的学生,用带着新奇的笑意打量着我们,明亮又羞涩;我也用微笑回应。操场上奔跑着一群打篮球的男生,他们会停下来问“老师,您好”“你从哪儿来?”“哦,成都来的哦”然后又欢奔起来;女生则三两个一起小声议论,然后大方打招呼。校园里随处是汉彝文标注的文化石,彰显着她朴素且朝气的生机。于我,感动于寄宿学生的懂事、天然的奔放。作为一所坐落在乡镇的小学,普昌中心校是宽敞的、规矩的,也是神圣的。
打点好一切,走进录播教室时,第一堂课已经准备就绪,教室里端坐着一个班的学生,教室后坐满了听课老师,他们等待着我,从中走过去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又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坐下来。不知是感动着的,还是激动着的,我竟有些冒热汗,足有十分钟的听课才完全平静下来。
眼前这一堂课是朴实的,也是动人的。罗道书老师一字一句用心地教,学生一句一字努力地学,读书声很婉转,如同那山谷的鸟鸣,回荡着一股脆生生的纯净。
四十五分钟很快过去,我与她上同课异构。暖场,导入,复习,归纳,拓展,一步步循序渐进,整堂课和预想的差不多,当课堂接近尾声时,我打算将准备好的书签送给他们,然而在我问了“这是什么”之后竟没有一个学生回答上来,只有一个小声音说是拍桌子的,让人忍俊不禁,我一步步为他们演示书签的使用方法,我发现每一双眼睛都充满了渴望,当小班长郑重地接过礼品,全班向我致谢时,鼻头不禁荡起一阵微酸,我多希望这堂课赋予他们的,不仅仅是课堂上的知识与技能,还有他们人生中的一注希望。直到返程那一天,我依然不能忘怀课堂上的生动情景——每一次一本正经的朗读,每一次点评后的骄傲,每一次肯定后的自信。
临近出发前两个小时,我和燕姐去逛了甘洛县城的早市。天空中飘着点儿零星小雨,把整座城润得潮潮的。这里有着许多城市共同的特点,商店、出租车、音乐、摊点;最大的不同,或许是穿梭在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是穿着民族衣服的路灯。
乘上返程的车,终于不是在黑夜中颠簸,午餐可谓一场美好的体验,腊肉、香肠,排骨、猪蹄,竹笋、豆腐,还有那歌曲中的马马菜、娟娟菜,用一种特殊的色泽与味道勾动着味蕾,山顶上的凉气逼起我们的欲望,集体来了一场“与肉共舞”。
回。
渐行渐远。
饭后,大巴开始了新一轮跋涉。海棠那一段路很美,氤氲着山中雾气,漫山遍野的绿绒毯,点点斑斑的牛羊群,从车窗外闪过的野花,泛着蓝紫红黄白,让人移不开眼。“搭个帐篷”“男耕女织”是每个人最通俗的愿望,快的车轮冲击着慢的背景,我们在感叹与羡慕这样的松弛,不知道那满坡的羊儿,会不会嫌弃我们打扰了它的安宁?
沈从文说,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我们也是,走过许多所学校,见过许多学生,上过许多次课,却只在心底珍藏起最美好的一次。
整理于2021.6.30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