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偷钓者
漫长的假期，闻不着胡老师清香，也找不到寸光银的身影，我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整个人就像抽空的气球，无法快乐飞起来。
以前，寸光银会带着我去偷钓村长家池塘里的鱼。在我们尼姑寨，哪家修一个池塘，装满一池水，那是很富有的象征。村长家要接待乡镇里来的大领导，请人挖了一个池塘，养了好些鱼。大领导们一样，村长的媳妇就捞鱼款待。在我们寨子，没有水，吃鱼就像吃天鹅肉一样不可能。我长这么大，就没有吃过鱼肉。我听寸光银说，鱼肉特别白，白得像雪；也特别嫩，嫩得入口即化。
我想象着说：“那就像豆花。”
寸光银一脸不屑地说：“天上的地下，豆花哪能跟鱼肉比。”
其实，寸光银也没有吃过鱼肉。但他胆子大，竟然想偷钓村长家的鱼。我怕村长家的狗，不敢靠过水池边。寸光银让我负责挖蚯蚓，他负责偷钓。
以前，看爷爷挖地，经常挖出蚯蚓，又肥又壮，像条小蛇，吓得我远远跑开。今天，寸光银安排我挖蚯蚓，我本来不敢，但又不愿意让他知道我怕蚯蚓。若是他知道我怕蚯蚓，他一定会捉长蚯蚓放在我的文具盒里吓我。不把我吓哭，他是不会罢休的——寸光银就是这样讨人恨！
我用一根小木棒，有气无力地掏着，什么也没有掏出来。寸光银已经把一颗针变成了鱼钩，系上长长的线，只等蚯蚓。他没想到我这样没用，连一条蚯蚓也没有挖到。他一把抢过我手中的小木棒，重新找了一个落叶比较多的地方撬。寸光银力气大，几下就撬出蚯蚓。他捉起蚯蚓，放在我手心，让我拿着。冰凉的蚯蚓一落到我手里，就扭动着身躯，痒痒地，吓得我慌忙丢掉。寸光银瞪了我一眼，捡起蚯蚓，直接扯成几段，挂在鱼钩上。我看见蚯蚓扭动着残缺的身躯，疼痛不已，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觉得蚯蚓好可怜。
我听爷爷说，蚯蚓被锄头挖成两截，并不会死，而是变成两条蚯蚓。可能你知道这叫再生能力，但我想不明白，挖成两截，应该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寨子里出去打工的一个大人，听说从修建的楼房上掉落下来，被钢筋刺穿了肚子，送到医院抢救，也没有救活。送回寨子的只是一个小箱子，说是骨灰盒。一个大人，被火化了，烧成了灰，就只剩下那么一小盒灰。如果人也能象蚯蚓一样，可以再生，那个大人就不用死了，他五岁的孩子就不用哭得那么伤心，他年轻的媳妇就不会抛下孩子改嫁了……
我们不敢守在池塘边，怕村长家的狗睡醒了，发现我们。寸光银把鱼线系在树上，轻手轻脚地走开了。我们远远等着，等了好久，估计鱼儿上钓了，再轻手轻脚走到水池边，慢慢拉起鱼线，居然钓到一大条。鱼太大，寸光银用力一拉，一般线做成的鱼线，断了，鱼儿消失了。正在我们绝望的时候，村长家狗大叫起来，村长跑出来，一眼就看见我们，吼叫着来打我们。我们撒腿就跑。
到嘴边的鱼溜了，寸光银很不甘心。他计划着把线加粗，晚上再去钓。没想到，村长为了防止我们再偷钓，竟然把狗系在池塘边。我们只好死心了。
我想，寸光银现在早就吃过鱼肉了。胡老师说过，城里吃鱼，很方便。
那天偷鱼不成，寸光银反失了一只鞋。池塘边的泥很粘鞋子，留下了寸光银的一只鞋子。这种泥土，很特别。我听胡老师说，叫窖泥巴，可以卖钱。我不敢相信，要是泥巴能卖钱，那我们就可以卖好多钱。胡老师说，她们那座城市，以前烧煤。煤质不好，很呛人，要混入窖泥巴一起烧，才不那么呛人。我不懂得其中的科学道理，只想象着大街上有人挑窖泥巴卖的情景，一定很特别。今天，如果你看见有人挑着窖泥巴在大街上走着，你一定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因为现在大城市早就不烧煤炭了，直接烤空调了。
我坐在门口想寸光银的时候，朱大祥突然来找我，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懒得理睬他，转身进屋，把门关上。
这个朱大祥，不喜欢读书，我一点都不喜欢他。胡老师没有来的时候，他更不喜欢读书。但他外公硬逼着他去上学，因为上学有营养餐吃，可以为家里省下两顿饭。他为了不做作业，竟然把大家的笔毁了。
我记得那天吃完营养餐，大家都在操场上玩，只有朱大祥被老校长留在教室里，补写昨天的作业。他根本不想写作业，只拿着笔玩。突然，他的水笔被他玩了掉到地上，笔尖插在地上，把笔尖插到笔头里去了。他高兴得手舞足蹈，赶忙跑去告诉老师，说笔坏了，写不了作业。没想到老校长并不放过他，让他借同学的来写。他灰溜溜地回到教室，去翻同桌的笔。翻到同桌的笔，还是不想写作业。突然，他灵光一闪，想了一个狠毒的办法——把所有同学的笔毁坏，就没法写作业了。
等大家回到教室准备上课，才发现所有的笔尖都被插入笔头里。大家一致认为是朱大祥干他，可他振振有词地说：“我的也被插进笔头，我不可能自己插自己的吧！肯定是另班同学干的！”
老校长愤怒地吼起来：“朱大祥，中午只有你一个人在教室里，不是你干的，那你指出来是谁干的！你不想写作业，也不能把大家的笔毁了！我马上找电话给你家长，让他们赔大家的笔。”
朱大祥的爸爸根本就不接老校长的电话。老校长没办法，只好去找朱大祥的奶奶理论。朱大祥的奶奶腰椎有问题，身子弯成了虾米，躬在地上。奶奶想狠狠打朱大祥一顿，可朱大祥像猴子一样，机灵着。奶奶根本打不着他。第二天，奶奶抱着两只生蛋的母鸡，去了村长家，把母鸡便宜卖给村长，去买了二十三支笔，交给老校长。
我拿着新笔，于心不忍。但不喜欢读书的朱大祥，只知道玩笔，就是不写作业。我们都担心他再干坏事，都把笔带在身上。
胡老师还不知道他的这件丑事。如果他再讨人厌，我就把这丑事告诉胡老师，让胡老师不要喜欢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