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当地人热情好客,家人中不论大小,每逢有人生日,亲戚们必抽空来拜寿恭贺。过节更是要一起聚餐。我妈他们一共六个亲兄妹,都有成家,平均每家有三个小孩还多,加上老人,平均每家有六人以上,所以生日来往频繁,加上过节,平均每十天,亲戚们就来往一次,我还没上学念书的时候,就是娘的“尾巴”,频繁地跟着去舅舅和姨娘、外婆家。
我的年轻漂亮的小姨娘是嫁到了沙市镇上附近的村子,隔我们家有约五公里的路程。每次我和母亲去,都得穿着新衣服,上午九点多就出发了,经过邓坝冲、芦家塘、冷水冲。这一段都是走在田垅边大小水沟的岸上,路边也住有一些人家,常可以遇到村民与我们打招呼,别人问我妈: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姓名等等,我妈总是脸带笑容如实回答。年复一年,路边的人都记住了,以后见了,打招呼时就直接叫我妈的名字,还强调问:是去镇边的“上市口”妹妹家吃喜酒吧?套近乎更加的亲切。如遇见老人,我妈常赞对方身体健康作回应,如果是青壮年,就嘱咐对方别干得太累了。
过了田垅,直进入近一公里长、黄泥山里的“野鸡路”,这些隐藏在树丛里的山路,没有人用锄头修过,也没有用沙石铺过,极像是非洲原始森林里,大象常走的固定线路,所踩出的林间小路,在山上走的人多了,就成了所谓的“路”。有的地方,两边的树桠长到路中间来了,遮挡住路上行人的视线了。隔一段时期后再走,感觉不同了。前面相邻处有几条相似小路,是哪一条正确呢?分不清了,急得我妈又是跺脚又是吐痰,有时还叫我拉一泡童子尿,想要将捣蛋的“岔路鬼”赶走,好从鬼布下的迷阵中走出来。有时绞尽脑汁,擦亮“火眼金睛”,边走边拗断挡道的树枝,最终还是走错了。发现不对头,又倒回刚才走过的岔路口去,这时想找过路人问路是痴心妄想,因为附近山里就没有其他人,只能凭自己的一点记忆重走,在四周是茂密森林遮挡,分不清方向的地方,反反复复,走得晕头转向。本来一个半小时可以到达的,要多走半小时以上的冤枉路,在那黄土山包上,全是茂盛的松树、油茶子树、苦槭树等乔木和各种有型有款的美丽的野果子灌木树,它们随机地排列组合,形成了各具特色、独一无二美丽的、立体的、一幅幅的“画卷”。因树多,我们就叫“山”,其实在这几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其地势就像非洲“稀树草原”一样的平坦,又像“桌面山”,只是因长年累月水的冲涮,里面有一些沟沟坎坎,但“线条”的走势也很“温柔”,凹的的地方像大男子汉的脊梁沟,凸的地方像我们小孩子的圆圆的、鼓鼓的屁股磴。这些形状都存在于少沙多泥、黏性重的黄土上,由风沙和雨水的长期流动作用所赐。
走出山路,已到了建在山坡上、公社办的、“禾镰刀厂”围墙边,极目远眺,山下是长方形的田垅、垅头一边是热闹的集镇上宽宽的街道和两边高高的楼房。山下有条通往平江县的公路与街道相联。隔着田垅,对面也是一排小山,山上树木葱葱。在一处山脚下,有一片楠竹林,林子前面有一棵高高耸立的大樟树。一阵清风吹到我的脸上,我长长嘘了一口气后,马不停蹄,带头下山,看着两头没有车来后,快速穿过两边长着高高白杨树的沙石马路,再走在田基上,过了田垅,又到了山脚下,沿着“小山冲”边拐个弯,爬过小山岭,到了刚才在对面望到的大樟树下,也见到小姨娘家的房子了。从小山岭下来,过一座几米高的石拱桥,再走十几米远弧形的、两边长满了杈杞灌木树的小泥路,就到了姨娘家唯一邻居家的屋檐下,接着又过一长方形小草坪后,上几级石台阶,已进入小姨娘家的小堂屋了。房子的后面是山崖,侧边是平缓的山坡,长满了低着头、“望”着房屋这边“摇头晃脑”、摆着“手”、像是在跟新来的客人打招呼的高高楠竹。姨娘家的房子挨着山脚下,依山而建,各个房间的地基高低也相差几十公分,门槛两边不是一样高的,有时不习惯,跨过时会受惊的。像是“阿房宫”的一小部分,从半山坡一直依下斜走势建到了田边,与我们沙山袁家大屋相比,这屋是有些不规范的。屋前后和右边都是山,进来的左边又有小山包加大樟树围着,大风很难刮走屋顶瓦,并且冬暖夏凉,只是对比我们大屋来说,有些过于安静罢了。
每次我们到了后,都是先去到厨房,与忙碌着炒菜的小姨娘见面,我娘两姊妹都会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互叫姐妹打招呼,我当然要叫声“小姨娘好”,小姨娘也要亲切地叫我的小名。跟着她泡茶给我们解渴,问问一路上的情况。小姨家有个叫“雪妹”、与我年龄相当的女儿,见到我去了,当然非常高兴,圆圆嫩白的脸蛋上露出甜甜带小酒窝的笑容,一直是微微有些偏着的头上,扎着一对乌黑的小辫子,眼睛晶莹透亮,上嘴唇微微上翅,这是遗传了她妈的根——“枫林冲”陈家的嘴形。听我妈说,表妹在出生时出了点小问题,头一直是往右边偏一点,并且不能听到大的声音,如在她身边猛一拍掌,都会吓到她倒地下去,如果附近放鞭炮,而她预先不知道,会吓到大哭不止,所以我去了,也不能大声地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