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那是轻快明丽的平江城早春,草木嫩绿,花朵连绵,和熙的风吹过人们面颊,也抵不过盛事欢乐。
人潮涌动,宽敞的戏院也只能勉强容纳下大半城百姓。听闻总督女儿大婚设宴摆席,请的不只有达官贵族,平日受尽欺压的百姓在那日也能沾光引酒,共享顷刻荣华。
人盛自然喧哗,洋人督警在那极尽繁华之地根本无法镇压全场。政乱之年,这样的宴请堪称凤毛麟角,即使对军阀有再大的怨气,人们还是大快朵颐一番,毕竟省的是自己的饭钱。
台上登戏子,画着浓妆抿着朱唇,咿咿呀呀地唱着吉祥话,舞着毕生所学的动作,一批又一批不断换场,不觉疲厌。
戏台上首跳加官,戏子缓缓掀帘跳出,戴相纱,身着红袍、皂靴,伴着咚呛之奏,手拿贺幅为大婚庆贺。
舞毕,那戏子朝正前方轻声慢慢地开口:“愿顾先生今生不得挚爱,今后生子加官寿终,一生平安。”她的声音压在嗓子底咬起字来竟是别有韵味,但声音低,伴乐响,听到的人寥寥无几。
位于正下方第一排的顾先生听得仔细,眉目一紧,悲喜全流露在眼底。
岁月变迁,那场婚宴浩劫成了今后说书人的一个段子。
壹
日月光辉交替,知道那旧事的人在乱世民国病的病,迁的迁,知情者少之又少。
“男子有情,女子无意。顾先生一声令下,枪声骤起,血海尸山。”
说书的是个沧桑老者,着一身干净的旧衣裳,背一个布袋持一块醒木就能在茶楼里吆喝开讲。听得人多要价也不低,这老者可比其他说书人贵上几个钱币哩。正听到兴头,他醒木一拍:“给个铜板讲下一回。”听者不满,有人嚷嚷,但还是无可奈何地丢了钱。这说书老者声音宽宏,字正腔圆,说得生动逼真,引人入胜,比那说书的毛头小子更胜一筹。他把钱塞进布袋,嘿嘿一笑:“我说得这段子到别处可听不到哩。”
“不是顾先生,而是顾爷,您忘了吗?”坐在角落里的一男子突然发了声,听众纷纷看了过去,“顾锦成从来只让人喊他顾爷,只有一人例外。”男子不慌不忙地说下去。
此情形下,说书老者下不来台,脸色有些难堪,吼道:“你懂什么,这是对他的敬称!”男子静静坐着,只笑不语。僵持半会儿,说书的人继续,众人回头听书。
那是一个军阀专治,百姓受苦的时期,商人够富,农人够穷,洋人够狠。
秋夜微凉,念禾辗转几地,最终踱到霓虹万丈,纸醉金迷的万水会所。
“念禾小姐,你也知道最近经济萧条,局势动乱,张叔这也没有多余的打杂工作可以给你。”面前的张叔倒了杯酒,慢条斯理地喝下。台上女子扭腰唱歌,台下女子喝酒卖笑,张叔坐在前桌,眯着眼拥着一个买酒女郎,倒是惬意得很。旁边座无虚席,放眼望去都是些登徒浪子,买醉之人。嬉笑声、嗔怒声、歌声、酒杯声,声声入耳。一时间念禾分不清哪个是张叔哪个是浪子,似笑非笑的模样明显在看好戏,格格不入的念禾只觉一阵胸闷,转身欲走。
“念禾小姐,等等!”
她疑惑地转身,起身走来的张叔慢悠悠道:“虽然打杂工没有,但我想起这万水会所还缺几名歌女,你身段不错,嗓子也受听,来这必然大火,还愁居无定所不成?”
张叔的话在场的公子哥都听得清,意思也一清二楚,很快就引起一阵低笑和不怀好意的目光。
她知道闹事吃亏的一定是自己,紧锁着眉忍了下来,客气地拒绝,离开的时候还能听见他们的私语:“张老板,好歹白家也曾是名门望族,白念禾也是大家闺秀,这样也未免过头了。”
“嗬,大家闺秀来这打杂,真可瞧得起她。。。”
虎落平阳被犬欺,不得轻信生意人。这是父亲白中尚生平经常对家人念叨的,没想到一语成谶,白家跨了,亲戚远了,什么都没了,身上只有一块阿娘给的白玉扣,那是绝对不能动的白家世宝,她此时才懂得世态炎凉这几个字的心境。悲伤无法止住悲伤,回忆只会增添痛苦,她栖在偌大平江城的路边,望着远处行人失了神。
有人站在她身后,饶有兴趣地出声:“白念禾,既然不肯做大家的歌女,那为我一人唱曲如何?”
“唔!”她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提防地往外挪了几步,看清他穿着烫得干净整洁的白衬衣,领口半开,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可这人偏偏是方才酒桌上的男子。“唱歌有什么不好,赚正当钱,莫不是碍着面子?”他神色自若地站着,往前走了一步,念禾一双乌黑纯正的眸子在夜里霓灯下熠熠发光,全身都充满对他的敌意。
这是没有经历过世间情欲才会有的眼睛,情感全暴露在外人眼里,毫不掩饰,他突然起了调侃的念头。
平江城人人皆知白家小姐最迷戏剧,常常请戏子到家中独唱,父女俩也因这事起了分歧,可是叶公好龙,念禾低沉着应:“我根本不会唱歌,就算请名家教我个几年,我也学不会。”她天生音痴,对声音语调不敏感,为了矫正这个病症,她请了几位唱腔好的老戏子学语调,可不尽人意。
这从身后冒出来的青年却摆出一副‘那又如何’的表情,念禾不喜他这势在必得的模样,仿佛一挥手天下便成了他的样子。
他见念禾撇嘴离开,没急着追:“即便你无需用钱,那阿娘和小弟呢?”
她的身影微微一滞,半响才缓缓转过了身。
贰
当时念禾涉世未深,不了解这平江城的局势,后来才知道这偌大的平江城生计供应大半都被眼前这位叫顾锦成的公子哥所垄断。
这几年顾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临近小镇产的米粮都进了顾氏后再抬价发给各个米商,要是商贩自己去远处购粮可划不来,正是掐住这点顾锦成才一夕之间成了叱咤风云的人物,最近还与俄国做起了买卖,囤了大批药材,他眼光远准狠,这天下局势不安定,战争随即爆发,医疗迟早会变得跟米粮一样重要。这些念禾也是进了药铺才知道的,顾锦成最终让她进了药铺管理包药,工作虽忙但不繁琐,他供吃供住,她和阿娘帮着干活。
一夕一夏, 念禾从此才与顾锦成熟识了起来,接触得多了她愈是觉得这位顾爷是真如表面上风流倜傥,他在商场算计,会所里娱乐,宅子里却又是一副正经的风范,活得如鱼得水。
她们住在顾宅东厢,阿娘照看小弟白念久,早上做饭晚上洗衣,木棉花事,一日一茶,好似就能过完宁和的一生。
才是初夏,日光已渐渐灼热。
中午念禾从药铺赶回顾宅小憩时,忽然瞥见念久背身靠在槐树下,等她轻轻走近后才惊觉脚下的小人儿在啜泣,“念久儿。”她蹙眉小声地唤了一声,坐在地上的念久应声抬起一张布满泪痕的脸,两眼含着来不及往下落的泪珠子。看见来人是念禾赶忙胡乱地抹了一脸,含糊地叫了一声阿姐。
念久八岁,白老爷对他宠爱有加,八岁的念久已比同龄人长得高大,扑向念禾时她身躯往后稍倾。“你想爹爹了?”明明是想轻声安慰小弟,吐出来的话语却是一板一眼的僵硬,她只好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念久的背来安抚。
站在门口的顾锦成挑了挑眉,吹着口哨走向相拥的两人,嚷嚷着:“我也想爹爹!”说着顺势从背后抱住了始料未及的念禾,侧着脸埋在她颈间,在念禾恼羞成怒之前灵活地放手跳后几步打趣:“你用了什么香料,这么好闻?”
念禾拉着念久儿的手瞪着那赖皮人,没搭理他的问题。
顾锦成脸上挂不住面子,气得踢了一脚一旁的槐树,拉过她身后泪汪汪的念久,气呼呼地叫道:“小久久,我带你去溜达溜达,别理这木头!”
他带破涕为笑的念久捏糖人,弹石子,捣鼓西洋人的火枪。。。玩得投机的两人就像是遇见了志同道合的老友,闲了就带念久瞎闹腾,出门时会想起阿娘担忧的叮嘱声。念久每次回来都兴奋地描绘今日姐夫带他做了什么,“念久儿,他不是你姐夫!”每听到此,念禾就微微皱眉纠正。“是姐夫让我这么叫的,他对我们这么好,怎么不是了?”他不服气地回嘴,阿娘急忙把他拉到身旁和气地劝:“小禾,念久还小,你别当真话听就行。离开平江城后自然淡忘了这玩笑话。”
念禾低沉着声音硬生生地点点头。
平江城是是非之地,出了革命人士日子更不好过,战争爆发是迟早的事。
码头闹事,军阀日日抓革命份子,人心惶惶。
念禾要的只是水磨砖墙,门前有亩田,佳蔬菜花,抬头可以看见蓝天白云,低头可以看见鸡鸭猫狗,耳畔萦绕着亲人的欢笑声,没有商场算计,没有响彻云霄的轰炮声,更没有——顾锦成。
可是,一想到要离开平江城,她又留恋这里,究竟舍不得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叁
就算是秋日,午后阳光洋洋洒洒地投进药铺门槛里,打着光圈,也会让人觉得惬意。但不速之客很快打破了这难得的闲暇。
门口一声碰撞,一个慌乱的身影急速冲来,她回神反应了过来,是革命党,而且还是在逃得革命党!一批军阀很快浩浩荡荡地扫过来,她下意识地让那男子躲进了药库。
“你们做什么!”她尽量保持镇定,声音有些急躁,本来便僵硬的语调听起来更冷了,为首的警长不悦地推开碍事的女子下令搜查。眼见这帮蛮横之人将要闯进药铺,心烦意乱之时,念禾急的喊顾先生顾先生,门口果真出现他正装的模样。
“今日我与你们说个清楚,明日去总督府你们可要长眼。我不管有没有乱党,这军事药库就是不许进,踏进半厘,我必杀之。”他不由分说,挡在念禾面前,足够冷足够寒,这般狂妄。
顾锦成是总督李都的盟友,定不会掩护那贼子,邀功不成得罪了他可划不来,警长明事地收队寒暄一番,转往了别处。
还没等念禾说谢谢,顾锦成已咧嘴笑开,像秋日般和煦的阳光:“原来你还是只有爪子的小老虎啊。”
“唔,我想说那药库是真的有革命党,我私自乱用了药库资源,抱歉。”她小心翼翼地瞟了眼顾锦成,不料他却伸过手揉揉念禾的头发:“嗯,我知道。”幸亏有你,他心里轻轻默念。
念禾是在给许非砚上药时发觉他们熟识的,两人是打小就皮,长大了一个是革命份子,一个是商业大亨,即使志向不同也不影响兄弟情分。
她边听他们说边包扎,动作尽量轻柔,可毕竟没经验,一下就弄得许非砚倒吸一口冷气,念禾愧疚地轻轻吹了吹他手臂上的伤口,这下顾爷可不开心了,怪声怪气地“嗬”了一声:“难得见你有温柔的一面。”许非砚听得笑了,很快会了意。
念禾抬起眼瞧他,漫不经心道:“你又吃什么醋。”
顾锦成不自在地避开她乌黑亮丽的眼睛,瞥见她白素衣上郝然沾上了血迹。
带她量了几件旗袍,算账时却只摸索出了零散银两,尴尬地笑:“不好意思,没带够钱。”念禾看着他窘迫的脸丝毫没发觉这是个圈套,反而扑哧笑出了声:“什么顾爷竟然这么寒碜,我们走吧。”那老板见势拉住念禾:“我们这广记裁缝定了可就不能退了,不然这裁好的锦缎没地去。”念禾愣了,抬头看见顾锦成憋笑的模样,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掏出银票,对怔住的念禾说:“回头记得还我。”顾锦成事先就让老板准备了绫锦纱罗,开出天价,为的就是让她欠的越多越好。
天色已是掌灯时分,万水会所灯火辉煌。
顾锦成打发走献媚的女郎,硬压着她坐下,他抿着唇,沉默了半响,喝了一杯又一杯,在他准备开新酒时,身旁受制的念禾终于忍不住伸手夺过了酒瓶,无意触碰的双手,却轻易地让他久久抑制的情感一下子迸发了出来。
他眉眼晦暗,神情难辨,唯独星眸熠熠,幽邃似海。念禾看得呆了,是会所太旖旎,还是清风太婉转,不然她为什么觉得顾锦成的眸光里竟透着一丝平日里罕见的温柔与深沉?
幻觉,一定是幻觉。
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抚过念禾的肩,冰凉带着酒气地唇便印了上去,她清冷的气息与生涩,令他不由自主地加深了这个迟来的吻。白念禾,我不愿让你在无赖公子哥面前受尽嘲笑,也不愿让你颠沛流离,我保你一生穿锦罗食玉浆重回富贵,你偏偏不稀罕世上女子之求,那我就让你欠着我,绑着你使计也要留你。。。
肆
计划离开平江城的事因此一拖再拖,那日与阿娘的谈话在场的只有念久,顾锦成知晓此事并不奇怪。
她与顾锦成的关系,愈发令人猜测,在万水会所亲密的照片传开了整个平江城,好似一粒石子投入水中泛起的涟漪慢慢荡开,阿娘告诫她远离顾锦成,原因却未深究。念禾没有发觉的是自己并没有生顾锦成设局,强吻的气,反而淡忘了阿娘一遍又一遍的告诫。
顾锦成总是打发管家冬青派人接的车,租个青年们骑的黑色自行车带念禾一路畅游,沿着城南摇摆到城西,从萧瑟地秋日磨到白雪皑皑的冬季,院角的槐树秃了头,枝叶间积满了雪,白昼一点点变短,悲鸣长风吞噬了街上人们的身影。在空荡肃静的长路上,明目张胆地牵着手,他的吻落于念禾的眉间,耳畔,唇上,她笑着绕紧他的脖颈相拥,快乐得“咯咯”地笑,时光陡然变得温暖而悠长。
第一次在街上见到念禾,那时白家还未落难,她领着小小的念久出门,抿着唇满眼笑意,眉梢眼角都是欢快的神情,这样的画面,让他一扫疲惫,心蓦地塌陷下去,变得十分柔软。
然而平江城变了天,之前的革命党聚起了士气,李都亲自率领军阀挨家挨户闹腾,人心惶惶,码头的渡船每日不停歇地往外开,走的人再也没回过这座城。
念禾每日避开军阀的眼线偷偷送药到许大哥等人藏匿的基地,帮人们渡船包扎,常常累到尚未洗漱就昏睡过去。
李都本就常与顾锦成联络,那几日出入顾宅更是频繁,来往的不仅是总督还要许大哥,念禾一直以为顾锦成与许大哥只是把酒对欢的关系而已,根本没有做过多深究。最后一次见到许大哥是在早春的下午,他离开时脸色难堪,而顾锦成更是暴躁不安,他只轻描淡写地解释有了不和,至于具体矛盾,无论念禾怎么问他也是闭口不谈。
他们见面的次数慢慢减少,顾锦成每日会谈在外,念禾左顾右盼才等来他匆匆行走的背影。冬天已接近尾声,城外有冰雪消融的声响,他们的关系如同冰霜僵硬,明明那么要好,却突然变了一切。
念禾每当回想起那天下午的局面,就一阵难堪。阿娘看到顾锦成身上的白玉扣,恼羞成怒,气愤地甩了不知所措的念禾一巴掌:“你竟然昏到把我们白家的宝贝都给了他!你以为他有多好心救助我们,在我们白家陷入商业危机时袖手旁观,老爷死后却反常地来接济我们,他图什么,你不清楚?就算喜欢上你,现在还不是厌倦了你,对你冷言冷语,他与那总督来往密切,不是我们深交之人,更非你的贵人!拿回白玉扣,我们马上离开。”念禾心里一片混乱,顾不上什么仪容仪表,披风都未搭上就冲出门外,一路小跑到洋行。
伍
门被撞了进来,与人谈笑的顾锦成闻声望去,看见冷得嘴唇发紫的念禾站在了门口,唇边的笑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她,可一看到她,有关她的记忆与情感全涌了上来,甚至变得更强烈清晰。
“你怎么来了?”他蓦地抬眸,语气冰冷。念禾才注意到房间里不仅有心心念念的顾锦成,还有总督李都和他女儿李苏言,端庄的女子,勾着嘲讽地目光,的确,念禾现在一身狼狈,她深呼吸一口,让自己平静下来,毫不避嫌:“你厌倦我了?”少女的目光明亮又直接,问的问题也不免有些幼稚,顾锦成的心重重跳了几下,撞得胸口微疼,他背过身拉过李苏言的手,淡漠道:“我与苏言将在芳华戏院举办婚宴,到时候你可以带念久来喝喜酒。”
那一刻,犹如冰锥刺骨,她浑身一颤,只好笑了笑转身离开,回去的路上轻轻地揩脸,才发现原来已泪流满面。
她曾问锦成,是否愿意同她们离开这是非之地,他闭口不答,良久,伸手挽过她紧紧地抱住,他不是念禾可以一辈子相拥的人,他适合这乱世,即便暗无天日,也能熠熠生辉。
顾锦成可以与千千万万个李苏言成婚,唯独没有白念禾。
她们渡船离开的那天,也是顾锦成婚宴之日。平日里车水马龙的码头,今日竟冷清寂静得出奇。有急匆匆行走的青衣男子从眼前掠过,念禾一晃神,放下行李追了上去。
“许大哥!”
他狐疑地转过身,惊诧道:“念禾?”
船鸣声响起,少女奔向了戏院。
她瞥见许大哥手上提着的黑皮箱子,他习惯用做买卖的黑箱拿来装枪子儿,变得寡淡的顾锦成,突如其来的婚宴,就是那一瞬间,她顿悟了什么,顾锦成,你是不是觉得无法给我安宁,才自作主张还我自由。
重要人物被督军保护得严严实实,要想突破重围找到顾锦成几乎不可能,念禾进入了后台,找到教她腔调的班子,临时替换了开场的跳加官戏子。
冬青递上白手套,对准备出席的顾锦成汇报:“顾爷,照计划安排完毕。”他低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冬青迟疑着继续说道:“但。。白小姐并未登船,她碰见赶来的许先生后扔掉了行李往这戏院来了。”
“她没走?”顾锦成喃喃,一张脸立马变了色。
阿娘声泪俱下,她吼他怨他,就是那一刹那,顾锦成下定决心赶走念禾,接受许非砚假设婚宴的提议,将洋人军阀一网打尽。
如台上的念禾所诉,他一生不得挚爱。他放弃她,她把所有美好的祝词赐予他,唯独缺了情爱。
终
“后来啊,顾先生和革命党一同剿灭了总督政府,那白念禾与顾先生以白玉扣为信物,离开了平江城隐居避世。”说书老者得意地晃悠,伸出手指向门外:“至今那白玉扣都存在永福当铺里呢!那宝贝有灵性,能让有情人淘尽尘埃泥沙,历尽山川云海后终成眷属,当年白家可珍惜着呢!”
永福当铺围满人,哄抢白玉扣。
之前默默听着的那男子一路越过人群跟着说书人入了客厅,当铺老板拿了钱袋递给说书老者,喜笑颜开:“这结局讨喜,不错不错,以后多多合作呐。”说书老者嘿嘿一笑,从后门钻了出去。
“等等。”那男子叫住老者:“老先生,这是我所有的家当,麻烦您告知我真正的结局。”见老者一脸狐疑,他急迫地塞过钱,补充道:“我是白念禾的弟弟念久,我打听阿姐的下落一直未果,拜托了。”老者沉默半响,那双曾经见证了历史岁月的眼睛终于有了波动,低沉着答:“实不相瞒,我是芳华戏院的班主,就在加演快结束的时候,有人开枪射杀李都,人们逃的逃,死的死,我躲在后台尸体下侥幸存活,白小姐也是傻,顾先生。。呃,是顾爷,”他改口继续回忆:“顾爷派人护送白小姐离开,她偏偏跑了回来,曾听已逝的老革命说白小姐救了李苏言后被砍了一刀,顾爷失控地抱着白小姐冲出戏院,他身后也泛了血,总之也都是传言,那之后没人瞧见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活下来没有。”
一时间,自称是白念久的男子有些恍惚,未回神便又听到说书老者踌躇道:“可那地上的白玉扣早碎了一角,染上了血,方才众人买的白玉扣是照我形容的模样仿出来的,就算完好无损,也已不是什么吉祥物。”
而后城内再无战乱,也无白玉扣与佳人俊秀。
梧桐叶落满男子走过的脚印滩,风吹过世间女子的裙摆,沾了血的白玉扣化粉成烟,前尘往事后人已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