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既不是一种控诉
也不是一份自白。
它只是试图叙述那样一代人,
他们即使逃过了炮弹,
也还是被战争毁灭了。
——雷马克
在和平年代的我,或者说,在和平土地上的我,没有办法想象战争的不幸,而雷马克把战争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我面前。读《西线无战事》时,我无数次地唏嘘,沉思,反抗,挣扎,终究逃不过战争带给我的巨大悲凉,这种感觉,就像古诗里那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令我心无所依。炮弹中的宿命,寒气逼人,我赫然梦醒,万物平静,一丝不安却始终留在心底。
据说,雷马克只用了几个星期的闲暇时间完成这部著作,他亲身经历过战争。
我一直认为,人与战争两者之间有相当大的矛盾性。
“我们待在火线后面九公里的地方,昨天我们才换了防,这会儿肚子里都装满了牛肉和菜豆。我们感到一种平和中的满足。每个人甚至还有满满一饭盒的东西可以留着晚上吃。另外,香肠和面包也发了双份。”这是《西线无战事》的开头。
以食物开头,本应温暖,文字里却散发出一股冷峻的气息。从字里行间,我可以看见几个士兵穿着军服,拿着分发的香肠和面包,不规则地站在阳光和营房的阴凉处,他们挺着装满食物的肚子,有的叼着雪茄靠在门边,有的把剩下的食物好好包好放在床上一角,有的穿着皮靴,穿搜在狭窄的床铺之间,他们稍显稚嫩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眼睛里虽然透露出一种满足,仔细看却闪烁颤动,这是一种不安全感。
我们总说,人和动物不一样,人和草木不一样。在战争中,人和万物同一命运,甚至更为不幸。
战争中,人的思想被战争磨灭,人随时会被炮弹肢解,人不成其为人。战争把士兵的灵魂,肢体,心灵生生割裂开来,使他们成为可怜的怪物。在战争场面,他们会提着自己的肢体奔跑,不会痛。他们会眼神慌乱迟钝,望着战场的一切,恍若不在现场,把自己交给人为造成的宿命。
但士兵一旦脱离了前线,得以短暂休息和放松时,他们又会回归自己生活的习惯。他们会聚在一起娱乐,谈论家人,谈论女人。这是对战争短暂的忘却。每个人都有一种安稳生活的本能,因此更加凸显出战争对人的巨大毁灭性。
《西线无战事》似乎是在描写人的变化。作品中有三位主角都来自同一所学校,在老师的“鼓舞”(宁愿说鼓舞,不如说是道德逼迫)下,自愿参与战争。十八岁的小伙子很容易受人影响,一种火热的爱国主义理论影响了他们,使其走入了军国主义的歧途。
当他们亲历了战争,目睹了死亡,在生死不定之际培养出了士兵的观察力后,他们对人和事会看得很清楚。他们知道了以前崇拜的老师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些看似有学识的人在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情况下大肆宣扬战争;他们知道了自己作为士兵,除了勇往直前,维护祖国,别无选择。
“于是,我们看到,他们的那个世界已经荡然无存。我们突然觉得孤独地可怕,而又必须一直孤独下去。”雷马克在书中说。是的,士兵到了一线,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转变,充满蛊惑性的谎言,他们对战争最有评判权。但他们被隔离开来,孤独到耳边只有军事命令。
回顾《西线无战事》,战争在几个年轻人的生命中碾过,在这个严酷的过程中,有他们的欢笑,他们的思考,他们的无助,他们在枪林弹雨中眼之所见,心之所想。他们听到痛苦的马叫声,听起来就像人在哭,人和马都一样,马是人,人是马。他们看到俄国的战俘,和濒死的敌人,两方的士兵都拥有同样的痛苦和哀伤,恍然间发觉,普世之间,似乎不应该有战争。
战争无论多么残酷,终究会有个结果,当战争停息,战场上留下了红色的河水和不计其数的肢体。当然,河水会流动,恢复原色,肢体也会腐烂,消失在泥土之中。但那些“有幸”活着的士兵,脑海中却保留了战场的影像,在这个影像中,红色的血水始终在荡漾,残肢断臂漂浮其上。他们笨拙地想新生,却失去了对生命中美好事物的感受力。
“如果我们在1916年回家,那么由于我们所受的痛苦以及种种经历赋予我们的力量,说不定会掀起一场风暴。要是现在回去,那我们将会厌倦,崩塌,耗竭,没有根基,也没有希望。我们将会再也找不到我们的道路。”战争毁了一代人,也会给那个时代所有的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创伤。
这部纪实性小说由于彰显了人性和和平,被纳粹公开焚毁,雷马克也被剥夺德国国籍,流亡美国。但和平是人类心之所望,我们不需要混乱,伤害和哀嚎,我们需要幸福和安稳。
谨以这微不足道的小文,向雷马克和和平致敬。
愿世界每个角落的人们都能获得生存的一席之地,都能吃饱穿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