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下着雨,我茫然地看着窗子,那玻璃上的水一直往下滑,没有任何地停留,虽然他们很想留哪怕多一会,也是不可能的。不论愿意不愿意,都滑了下来。就像人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又有谁能真正地坦然面对死亡?说是看透生死,又谈何容易?
我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任泪水悄悄地流淌,滑过耳边,悄无声息地滑落枕上。我可怜的孩子没了!她呆在我的身体里仅仅才三个月,可我的心像被剜了一块似的痛!想起刚才医生的话,我的泪更汹涌而下:"你太不爱惜身体了!工作有那么重要!高过生命吗?竟然会让自己病到这么严重才来医院,你知不知道再不来的话,别说孩子保不住,你自己的性命都难保!"
我望着窗外灰暗的雨幕,思绪不由飘向远方。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情愿这辈子别遇上他........
二十一岁,正是青春靓丽的我,随着同学林子来到深圳,从没离开过家十里远的我,乍然一下子离家千里,顿时觉得很惘然,好在林子比我早来了半个月,一切都很熟悉,一会就将我安顿好了!我只需要跟着她走就行。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匆忙洗漱完毕,我随林子来到上班的厂区,立马就感受到一种规范严格的管理风格。整个厂区路面干净整洁,车辆停放规范有序,看不到一丝杂乱无章。据说这是一家台湾人开的玩具厂,老板娘主管生产运作,老板在台湾负责接单安排落货事宜。
我被安排在車缝车间学习电车,乍一看,这电车和老家的缝纫车差不多,只不过缝纫车是用脚出力踩,而电车用电罢了!
想想对于我这个在家都会自己缝纫成衣的人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兴冲冲走到安排给我的车位前,也不等领导过来指点,就坐下开动电车了。脚一踏上踏板,感觉根本没用力,电车就 "吱 "地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吓得我赶紧关掉电源。
这时,门口走进一位漂亮又优雅的女士。她招手让大家过去,只听她说道 : " 很欢迎大家来到这个大家庭,以后我们大家一起共事,我叫叶玉娴,今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今天我先教大家怎样控制电车,之后再教大家怎么车制成品,大家都不用心急,仔细看着我怎么操作。 "
之后一段时间,在叶小姐的指导下,我很快就掌握了这门技术,并因此而得到叶小姐的青睐,很快被提升为领班,和我一起被提升的还有我的同学林子。我俩并因此而分到了一间小宿舍,搬进那天,我俩小小庆祝了一下!那晚,林子悄悄告诉我,厂里好多个男生暗恋我,托她找关系呢!我才不理会。
往后的曰子过得充实又愉快,象久旱的稻田渴望雨水的滋润,我们不停地学习新的技术,从只会车缝一些简单工序再到会车缝复杂工序,之后再到随便拿出一个玩具不但能车制出来,甚至能制出模板。
我们快乐地工作,生活着,姿意地享受着我们青春的步伐。每到发工资那天我们便将大头寄回家,留下小部分改善自己的小天地,打扮自己的小模样,和林子互相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林子又告诉我,那些男生给我起了个 " 豆腐西施 "的外号,可我听了很生气,想起鲁迅笔下的豆腐西施在中年后描写的画面 :两脚细的象圆规!
一天,叶小姐带了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生来到车间,并给大家介绍道 : " 这位是李先生,以后将由他负责这个车间,他非常熟悉玩具这个行业,以后你们跟着他可学到很多东西,我不久将会回去台湾。 "
我很不舍叶小姐的离去,可终究留不住她,半个月之后,李先生熟悉了车间的运作,叶小姐离开了!我从林子处听到一则八卦消息,说叶小姐是李先生的太太!啊?惊得我差点眼珠掉了下来!
我俩均奇怪既是夫妻何故两人分离?虽有疑惑却也不敢过问,因为李先生成了我们的顶头上司,以后在他手底下讨饭吃,可得注意分寸。
慢慢地,我们很快适应了他的领导。说实话,李生是个好领导,说话轻言细语,从不大声呵责,即便我们犯了错,他也不责罚我们。于是很快地,我们和他打成一片,说话也随意多了,没那么多的顾忌。
慢慢地,我觉出有一点点不一样!以前打样办时,我们几个领班分配着打,可他来了之后,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他总喜欢叫我打板。当然,他会在边上一直指点着我。
有一次,我忍不住就问他为何?他反问一句 : "难道你想一直做个小领班吗? " 我无言以对。
或许是我的自尊心作祟吧!我默许了李先生的做法。于是,之后的样办几乎都由我打,并且他还开始慢慢教我如何计算用量,如何计算工时,如何分配工序,如何打出一道一道工价。
以前这些工作都不用我们做的,办公室会直接分发给我们,但他现在却全部教给我。渐渐地,我也偶尔尝到了一些异样的眼光,但我自认心正不怕影子斜,没当回事。
直到有一天,林子拦住我,郑重其事地对我说 : "你和老李怎么回事? "私底下我们称李先生为老李。 " 什么怎么回事?没怎么回事呀! " 林子一脸怒不争气的样子 " 那你为何下班后老在车间呆那么久,你知不知道人家在背后说你和老李。 "
我一听,炸了, " 我在打板哎,又没做什么! "我一脸无辜。唉,林子长叹一声 : "我劝你以后还是离他远点,不然吃亏的还是你! "
我无奈叹一口气,怏怏答道 : "好吧! "可是一到车间,却被李先生宣布的一个消息惊倒了,他将我提升为总领班,原先小领班的位置另找人顶替。
下面传来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我才醒悟过来,不由小心埋怨道 : "为何也不早说一声,让我有个淮备。 "
他倒是一脸坦然, " 给你个惊喜不好吗? " 惊喜你个大头鬼,有什么好喜的,明明是惊好不好!
这会我感觉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以后天天工作在一起,而他又是我的直接领导,更是避无所避了!
日子依然静静向前滑过,我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习惯了身边有他的存在,无论碰到多大难处,只要向他开口,总能迎仞而解。
有一日,车间只剩我俩,他忽然向我谈起他的家庭,他的太太,他的女儿。我一声不吭,内心抗拒着这些,又不敢违心地迎合。
他见我一直不出声,也没说什么,只深深叹了口气,半天忽又冒出一句 : " 你知道吗?你很像她年轻的时候,看到你,我就想起我们读大学的时候......."
我在心内腹黑,关我屁事,我又不是她!可看到他难过的样子,却又不忍打击他,于是,静谧的车间只剩他的声音在回荡,我却在神游天地。
日子在平淡而紧张的工作中慢慢流逝,转眼间到年底了!我为马上就能回家和父毌团聚而兴奋着。一有时间就跑出去买这买那,脑补着见着父母的场面,又激动又喜悦。
终于到了放假那天,五辆豪华大巴开进厂区。我们纷纷上车,我把行李安置好,刚转身坐下,忽见李生走上车来,我刚想发问,他却在我身边坐下 , " 不放心你,我送你们回去。 "
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沉默。不一会,车队出发,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我的心又被回家的喜悦充塞的满满的。
一路上,他却不多言,只默默坐在我身旁,说实话我挺紧张,可又有点说不清的喜悦。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很好闻的味道,应该就是他曾说过的古龙香水,记得有一次不知聊什么话题,他说过他只喜欢古龙香水。
当时,我很排斥一大男人抹什么香水!可不知见鬼的,闻着闻着却越来越觉得惯了,甚至觉得精致的男人就得这样。偷偷瞄了眼他的侧脸,轮廓坚挺刚毅,怕被发现,赶紧望向窗外。
后来想起这些,我完全象只不谙世事的小兔子,在面对强大又狡猾的老虎,完全透明的象张白纸一样,一步步沦陷,直至心甘情原地走进他设好的温柔陷阱。
过完年回到厂,日子依然重复着,我依然享受着他事无巨细的指导。我的工作变得越来越轻松自如,把学到的东西都实践到生产中去,渐渐地生产量也不断提高,相应的我的工资也越来越高。
逐渐地我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已越来越依赖他。内心象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在理智地劝诫自己赶紧离开他,一个却说为何离开,他教会自己那么多东西,又那么爱护自己,每天都这样煎熬着。
他却恍如不觉,一如既往地对自己。无论碰到什么难题,还是会在第一时间帮自己处理。两人之间的聊天也不象以前那么拘谨了!经常是海阔天空地什么都谈 ,也从他的谈话中了解到他的婚姻名存实亡的原因。
可是,自己还是时时告诫自己,千万别踏出那一步,毕竟叶小姐对自己也有恩,她也曾细心指导自己。我一直谨小慎微地维护着我们之间微妙的关系,可事情的发展却不由得我可控制。
忽有一日下班,我回宿舍,竟然发现在两幢楼房之间多了一道门,加了一道锁。我和林子莫名其妙。之后林子不知从哪听来的八卦,说是老板娘李老太太听到一些谣言,认为老李在追求我,她担心她侄子出事故而加了这扇门,这道锁。
我听了哭笑不得,反倒担心骄傲如他会接受如此荒唐的做法吗?
果然,第二天就听说李生找老板娘理论,结果两人大吵了一架,却于事无补,门照关,锁照锁,可内心多了一道屈辱。
过了几天,李生找我谈了好久。告诉我说,他准备出去自己开厂,让我在这多呆几个月,最迟到年底就辞职。然后到他为我开的厂去上班,自己管理,自己独当一面。我担心地问, "我能行吗? " "怎么不行!一定行!有我呢! "他豪气地说道。
果然,隔天他就走了!那段时间,忽然之间感觉内心缺了一块似的,办公室里似乎处处有他的气息在,可人在哪?我才惊觉他竟己在自己内心早就生根发芽,不可拔除。
他每天四处找厂房找设备,时不时地会及时报告一些进展,偶尔想的历害了便央求我出去见一面。我只能在下了晚班后才出去见上一面,那感觉既激动又刺激,象吃毒药一样,内心告诫自己下次别再去见他,可在听到他轻声低语的央求后又投降了。
这样惊险又刺激的日子过了好几个月,快到年底了!他打来电话,通知我辞职,厂里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我直接去上仼。
我内心既激动又骄傲,他说的话终于兑现了!这是为我而办的厂!可我又犹豫了!我这一去就没有回头路了!我内心纠结着,没办法抉择。
那天晚上,我和林子谈了好久,林子也明白这件事背后的严重性,她劝我慎重考虑,毕竟他有家有室,你这一去至自己于何地步。
我左思右想,毕竟他己将厂办起来了!我现在撂挑子不去似乎说不过去。再说,我即便继续在这厂干下去,也只不过是个总领班并没多大发展前途。再说,我内心也想证明自己,到底有多大能耐。
于是,我还是决定辞职,顺便也可早点回家过个好年。
过完年后,我如期来到他办的新厂一一百洋电子厂。一进厂门,整体给我的感觉是耳目一新,在一些绿化的点缀下,工厂显得格外整洁。
整洁的新厂房,无论从设计,规划,到景观,装修各方面来看,都那么得统一,协调,一步到位,由此可见他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我稍整顿好之后,就立即贴出公告开始招聘人员。同时我也带过来两三个得力手下,正式开始培训,经过一个月的忙碌培训之后,订单也刚好到了,所有工人刚好上岗操作实践,我轻舒一囗气。
尽管在开工初期,经常会出现一些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我们都一起积极面对,尽快解决。期间的日子过得虽辛苦内心却是甜蜜的,尽管自己明明知道这是偷来的幸福,却如飞蛾扑火般甘之如怡。
偶尔在紧张的忙碌中互相对视一眼,也感觉内心充满温暖,这样的日子过得兴奋却又愉快。
只在某些夜深人静时,我自己也一度茫然,质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走错。
经过半年的努力经营,我们的生产正式走上正轨,因为我们一直严抓质量,同时保证出货期,因此在同行业内博得好评!订单也源源不断地飞来!
慢慢地,我也利用展览室,宣传栏,文化墙,楼梯台阶等各类空间作为文化载体,进一步充实员工的精神生活,并不时聘请一些专家来工厂为员工讲课,提高员工的文化素养。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们都非常兴奋,计划着下年该如何扩展,憧憬着工厂的未来,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避之不谈我们自己个人的未来,一个心虚没底,一个则没资格谈未来。
这样的日子一晃过了三年多,工厂办得红红火火,我自己也已历练成钢,出去办事也能独挡一面,处理事情得心应手。
而李生却变成甩手掌柜,经常出去和朋友一起打高尔夫,工厂的事他几乎都不管了。期间,他也积极拉我去学习打高尔夫,不久,我也成了个中高手。
表面的风光掩盖了内心的怆惶,期待的美满迟迟未至,内心骄傲的我却也不屑于企求,于是,我们的关系依然不清不楚。
直到有一天,他的女儿从台湾过来看望父亲。我正在办公室办公,一抬眼看到他带着女儿走进来。我站起身,刚想打声招呼,不想一声 : "狐狸精!哼! " 迎面而来,伴随而至的还有一个大大的白眼。我惊得象木雕戛然而止,我没想到一个才十多岁的小女孩会说出这句话。
他连忙呵责女儿给我道歉,可他女儿傲娇地一甩头 : "凭什么! " 说完扭头就走了!只剰我俩面面相觑。这时候,我们都觉得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那晚我找林子深聊。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直接了当地对我说,她很反感我俩这种暧昧方式,但她会尊重我的个人情感。只是建议我要么趁现在好聚好散,自己另起炉灶开创一个新天地,要么索性生个小孩,给自己以后有个交代。
林子走后,我第一次深刻思索自己的未来到底何去何从?那晚,我失眠了!思考的结论是 : 我该对自己负责,好好和他谈谈。
第二天,我冷静的向他提出,我想离开。他一脸惊愕,却立刻回答 : "不行! "听到他如此霸道的回复,我泪如雨下,激动中我突口而出 : "可我这又算什么? "
面对我这从未有过的质疑,他很惊惶,走过来急急拥住我,连声说 : "对不起,对不起...... "
可我的泪仍如断线的珍珠急急滚下,我也挺讨厌自己的软弱,拚命想克制自己却总颤抖地更历害,他看到我这个样子,忽然在我耳边说 : "我们要个孩子吧! "
我一下抬起头来,被惊住了!他以前可从未对我说过这句话。我喃喃说道 :" 真的吗? "
他坚定地点点头 : " 真的,放心! "
我忽然间舒缓下来,我喑下决定,不管以后如何,我都要这个孩子!不为别的,只为自己曾真心付出的岁月。
事隔二个月之后,我果然怀上了他的孩子,我们都兴喜若狂,他轻抚着我的肚子,一脸坚定地告诉我 : "一切都会好的。 "
我俩偷偷地品尝这种喜悦,却都没告诉她人。我仍然天天上班忙碌,总以为自己年轻,一切都扛得住,却昏然不觉,噩运己悄无声息地降临。
在怀孕二个月之后,感觉老有尿意,可真的去到洗手间却又尿不出,毕竟头次怀孕又不好意思问人家,只这样拖着。加上那段时间工厂订单太多,生产挺忙也没顾上去医院检查。
渐渐地,我的脚也肿了,当时以为是怀孕导致的水肿,也没当回事,后来发展到手轻轻一按就凹下一块,被林子看到了,她追问我怎么回事,我才告知实情。
她一听,连声催我去医院检查,她说怀孕不可能会那么早就水肿成这样子的,一般要到七八月之后才会这样。
我一听也慌了,赶紧起身去医院,拍片,验血,医院转了一大圈下来,医生很严肃地告知我马上住院,你的情况很严重。我彻底懵了!
我马上打电话通知他来医院,医生才清楚告诉我们,我得的是肾衰竭,必须马上中止怀孕!医生的话语象是向我宣判了死刑,惊的我一趔趄差点倒下。
他连忙扶住我,连声安慰 : " 别慌,别慌! "我内心只有深深的遣责与呐喊 : 这是上天对我偷窃幸福的惩罚吗?!
隔天,我就被安排了手术,那一个月,从最初痛失小孩的悲伤之后,我再次审视自己的内心,正视自己的未来。
在等待肾源的漫长过程中,每星期必须到医院透析一次,每透析一次我便更痛恨自己一分。我彻底想通了一件事,偷窃来的幸福不是属于自已真正的幸福,只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才能得到内心的安宁。
我终于下定决心,换肾之后彻底离开深圳,离开他的视线,一切重新开始,过自己宁静的生活,或许能寻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