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的前一年11月,参加完国家翻译考试,和好友不点踏上去北京的火车,准备找实习工作。
北京,我并不是第一次来。但这一次,意义不一样,好像忽然间可能和这座城市产生联系了。
因为害怕找不到工作,不敢和在北京的舅舅、舅妈说,想着找不到工作就回学校。所以,也没有住在他们家里,而是让同学帮忙找了个住处。
它叫小西天
同学帮找的那个住处,有个神奇的名字——小西天。
下午两点左右,下了火车后,同学帮我们拿行李,带我们坐上了地铁,不一会儿就到了。我们的住处,在小西天的一个破旧的小区内。当时的我们并不知道,小西天在二环内,寸土寸金的地方。
房子在2层,是个两室一厅的小两居,进门是一个小客厅,阳台用作了厨房。进门正对面是洗手间,两侧为主卧和次卧。
屋子里的灯光昏暗,映衬得整个屋子阴冷、破败。一个年轻的女房东把我们领到主卧,15平方米左右的屋子里,挨排摆着四排上下铺,总共有8张床,床与床之间留有很小的缝隙,只容一人走过。宿舍里的人应该都去上班了,此时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我和不点互相看了看,虽然眼神里都是失望,但看着地上堆着的行李,外面,天色已经渐渐黑了,能去哪呢?兜里的钱,不知道能抗过几天呢。于是只好继续听房东说水电使用要注意的事情。
“没什么问题吧?怎么样?这的床位是一个月370,水电费30,一个月一共400元。”房东说。
“喏,那边有一张空床,靠门的还有一张,你俩想住哪自己挑。”
我们赶紧掏出钱,交了一个月房租。
“这边去哪里买菜?吃饭在哪?网吧在哪?”两人抛出了一连串的问号。
“这样吧!我正好要回家,路过的一条街上都有,我带你们走一遍熟悉一下。”
安顿好后,朋友就离开了,我们跟着房东出了门。
外面真冷。风不比东北小,而且有一股深入骨髓的冷,让人感到钻心的寒意。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小街看上去破旧不堪,很像家里面的集市,一点儿都看不出大都市的繁华。
“北京也有这么破的地方呢?”我嘀咕着,心情也越来越差。
“就到这儿吧,你俩没事的时候可以慢慢走走看。我要回家了。”告别之后,房东独自离开了。
那时没有导航,我们害怕走丢,就只好沿着来时的路再走回去。知道网吧在哪就可以了,因为我们要投简历。
路过一家小吃部时,不点说:“我们吃点饭去吧,好饿。”于是两人走进去,一盘土豆丝盖饭,6元。这让吃惯了学校食堂几毛钱饭菜的我们,着实吃了一惊。”吃完饭,我们准备去买个电饭锅,再买点大米和油,外面吃饭实在太贵了,我们要自己做。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越来越冷,我们赶紧往宿舍走。
女生宿舍
买了七零八碎回到宿舍后,宿舍里的人陆续下班回来了。
这时我才意识到,这是一个比大学宿舍复杂得多的集体。我的对床,是在婚纱影楼工作的化妆师,一个特别爱笑的女孩,刚20出头。那天晚上,她跟我聊天,告诉我附近有什么,还说有时间就去她那里玩。她还告诉我,走的时候把自己的贵重物品锁起来,宿舍里人杂,还有短租的,不安全。我看了看自己的行李,除了手机,好像就没有贵重物品了。所以,我去哪都带着手机。
我旁边的床位,摆放着被褥和书本,化妆师说,这个人在准备报考舞蹈学院的研究生,在北京上课。对面上铺的人,我一直没有见到。
不点住在我隔壁的床,被一堵木板挡住了,形成另外一个“四人间”。她上铺的女生,是这个屋子里工作最好的,在一个图书公司做编辑,现在还在试用期,等转正之后,一个月2600元。当时,她就是我和不点的偶像,一有时间就和她取经,还幻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找份月薪2000多的工作。她是这个宿舍中工作时间最规律的,每天早出晚归。
对面的次卧,有4张床,都有人住,但很少能见到真人。一天半夜,开门声把我吵醒了,随后那个人打开了客厅的灯,收拾东西。第二天,我们屋的人说,那个人是个演员,在四处跑剧组,所以经常见不到。他们屋还有的是短租一周或两周的,也就没太多交集。
我和不点还没有工作,白天就去网吧投简历,去参加各种现场招聘会,有面试机会就去面试。
实习工作很快就找到了,在一家图书公司做编辑,一周工作六天,中午管饭。早餐和晚餐,基本都是自己在宿舍做。早上来不及就煮速冻水饺,晚上去附近的物美买点韭菜、芹菜等,炒个菜,煮点大米饭。
宿舍里,晚上是最热闹的。
有的人在物美打包了凉皮,坐在沙发上吃,有的人买了面包、点心,就当一顿晚饭了。宿舍里做饭的,好像只有我们俩。
大家吃晚饭的时间差不多,小小的客厅根本装不下七八个人,所以我们做好饭后,就端到床铺那,用的是在杂货店买来的饭缸。
由于没有饭桌,饭缸里就下面盛米饭,上面放菜。我们去物美的时候经常买萝卜干咸菜,于是菜的上面经常会铺着一层咸菜,让饭菜变得极其可口。我们就着屋子里昏暗的灯光吃,竟然也吃出了很幸福的感觉。
那时年纪很小,没见过太多奢华,所以也就感觉不到那里多简陋;没有经历过太多事,所以也就觉得当时的日子太快乐了。
那时的一天过得很慢,虽然现在想来,不过在那里住了半个月,但在那里发生的事、经历的人,却好似一年那么漫长。
自建房里的小姐
住在宿舍的那段时间,每天早晚都要经过小区里的一条狭长的小道。在小道的一侧,有一排简陋的自建房,大约有10间。每一间有个大大的玻璃门,每个门里,都坐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
她们大多穿着黑丝袜,即使是在11月的天气,也要裸露双腿。一般只有晚上能见到她们,偶尔在早上还会碰到她们出来倒水,但大多数早上,门上的帘子都是拉着的。
每天路过时,我都偷偷看她们,又怕被发现,可不管我怎么努力记,还是记不住她们任何一个人的长相。她们好像长得都一样,而且看样子年纪都不小了。在穿着上,她们似乎也很统一,那种凸显性感、诱惑的皮裙、短裙,是她们常穿的。廉价的蕾丝更衬托出几分庸俗,浓妆艳抹并没有给她们的姿色增添几分,反倒更突出了媚俗的气质。无论怎样,我都看不出她们哪里美。
我开始怀疑,这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她们怎么天天坐在那呢?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小姐、三陪吧。
直到有一天,我走在小道上,前面是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玻璃门里的女的开始出来招呼:“大哥,进来坐会儿啊。”才终于验证了我的猜测。
她们的顾客,多为附近工地的民工,也经常能看到民工打扮的人进去,或者早上出来。发现这个秘密后,我们再经过那条路,就对她们充满了鄙夷和恶心,觉得有她们在的空气,都散发着污浊的气息。
这让我感到很害怕,没想到在现实中,我见到了小姐,还每天和我们并存在一个小区。
多年后,北京开始严打,清理不正当娱乐场所,不知道,曾经的那些个自建房,还在不在。真的希望它永远消失,就好像如果不特意想起,它就已经消失在我的记忆中一样。
离开
周末去了舅舅家。周日晚上,舅舅送我回小西天。他一直把我送上楼,老旧的楼,晚上没有灯,只能用微弱的手机灯照明。舅舅说,这是女生宿舍,不太方便进去,我就不进去了。他只是透过门看了看里面,很震惊,说:“这,能住人吗?”
从舅舅的眼神里,我看出了他的心疼,心疼自己的外甥女住在这么拥挤、破旧不堪的地方。
第二天,舅舅告诉我:“搬回家里吧,那地方不能住。”
从搬进去到那天,住了半个月。和房东打了招呼,要回了押金后,舅舅就到宿舍把我的东西搬到了家里,我也就离开了这个宿舍,离开那个上洗手间需要排队、吃饭需要到床边坐着的拥挤不堪的女生宿舍。
在离开的前一天,我和对床的化妆师聊天。她给我讲她遇到过的各种顾客,这些年她经历过的事,还说,以后要过来看她,还互相留了电话。
她很羡慕我在北京有亲戚,能住在家里。我的心里也暖暖的,有亲人的感觉真好。
隔壁“四人间”的编辑,此时已经过了试用期,转正了。报考舞蹈学院的那个女孩,我一直没有见到。那个演员,也只是停留在深夜里听到的开门声。
这个女生宿舍,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批人,大家有不同的职业,都很年轻,距离若远若近,大家好像都心照不宣地不会过多过问别人的个人生活,可能因为大家都知道,我们只是短暂的相聚,离别之后,便再无交集。
就好像和对床那个化妆师的约定,只是个约定而已。
前段时间,和朋友路过小西天,我还领着她特意去找那个小区,可是连那个小区叫什么,我都已不记得了。
但是我不能忘记,在那个叫小西天的地方,有过一段住女生宿舍的经历,有小道上每天见到的小姐,还有那个很年轻、很懂满足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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