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不厌其烦地向世界诉说着夏日的闷热,夏风虽然总是拼命地扭动自己软弱的身姿,却怎么样也带不来一丝丝清凉,刘雨汐无力地抱着一沓沓厚厚的书本,一步拖着一步地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两颊上流淌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子,却分不清这是夏日惯有的汗水,还是那久违的泪珠……
跟随着夏日炎热的脚步,期末考试不知不觉地来了,每位同学都在一瞬间启动了学霸模式,每天都早出晚归地复习,都希望不在最后一次考试中“摔倒”,雨汐当然也不例外。
当骄阳努力地挣脱出云缝,透出一丝丝阳光的时候,雨汐便来到自习室自习。但是有心反天,无心回天,密密麻麻的文字再加上闷热的天气渐渐地将雨汐催眠了,一大早雨汐就感觉昏昏沉沉,因为受不了这种气氛,雨汐居然渐渐睡着了……突然,她的舍友姜嫣然快步跑来并大力地摇动昏昏欲睡的雨汐,神色紧张地对她说:“雨汐,怎么办,怎么办……”嫣然顾不上换气,继续气喘吁吁地说:“昨天夜里我朋友出事了。”听了嫣然的话,雨汐彻底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连忙站起来,握着嫣然的手说“咋回事,出什么事了?你先别着急,慢慢说。” 雨汐缓缓的安慰着嫣然。
原来昨天夜里,嫣然的朋友在下班的时候很不幸遭遇了车祸,现在还躺着医院里……嫣然一口气说完了一大堆话,口渴难忍,看到桌子上的一大杯水,拿起就咕噜咕噜的喝,一口气就把水全喝光了。
“没事,你同学一定会没事的,一切会好起来的,你也别太着急。”雨汐一边轻轻地拍着舍友的背,一边云淡风轻地说着。
“唉,但愿是这样。但是我现在在学校,又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就快要考试,我又不能走开。我其他的同学现在已经赶回去了,现在只能等她们打电话过来告诉我情况了,希望她能一切安好。”嫣然说这些的时候显得力不从心,有种淡淡的失望和愧疚。
“对啊,你现在除了跟着干着急,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就只能安心地等候消息。除此之外,你还必须好好复习,全力备战期末考试。不能忘记了复习。”看着嫣然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神色,雨汐松了一口气。为了不让嫣然多想,她瞬间转移了话题:“哎,嫣然,你吃了早餐没有?要不然咱们一起去吃点早餐吧!”
“还没呢,一大早就接到同学的电话,我都快急死了 ,哪还有心情和时间吃早餐啊。”嫣然瘪了瘪嘴巴,闷闷不乐地说道。
“那正好,咱们一起去吃早餐。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没有好的身子,你还怎么复习考试。而且万一你同学需要你,到时候你病了课怎么办。” 雨汐给嫣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讲着其中的道理。
嫣然似乎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嘟着小嘴唇说:“哦,好吧!”
太阳越来越来得意,越升越高,升到最高点时就更加放肆,肆意地烘烤着大地,似乎要吞噬这片土地。因为在自习室上自习复习的同学接二连三地都走了,似乎都在逃避这炙热的红日。所以整个自习室里除了能听到聒噪的知了绵绵不休的叫声外,只剩下风扇拼命的转动着叶轮为勤奋的学子解除闷热的呼呼声。这两种声音渐渐地合奏成了一曲动听的安眠曲,被繁重的学习任务压的快喘不过气的雨汐当然也不会也逃不过这如此动听的安眠曲的哄骗,再一次趴在桌子上入眠了。
“嗯~这是怎么了?是下雨了吗?” 雨汐感觉脸上冰冰凉凉的,像是被雨水浇打着。半睡半醒的雨汐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水珠,细细想到:不可能啊,这是在教室里面,看来我真是睡糊涂了。雨汐慢慢睁开紧闭的眼睛,揉了揉睡眼,看见姜嫣然呆呆地站在自己的眼前,脸颊还挂着两行晶莹剔透的泪珠,哭的像个泪人似的。雨汐这才明白,原来是嫣然的眼泪,怪不得呢。雨汐看到这种状况也顾不上再想其他的,赶忙就问:“是谁欺负你?别怕,告诉我,有姐在,姐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雨汐像一个大姐姐安慰着嫣然,然后一下子把她拥入怀里,紧紧的抱着她。雨汐这些话一说出口,嫣然就是像得到了许可证一样,哭的更加厉害了,就像崩泄的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好了好了,没事的,有我在,别怕啊。” 雨汐也跟着眉头紧锁,心里满是疑惑。雨汐虽然不敢再说些什么,但是脸上却写满了疑虑和担心。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拥抱着,教室里除了“安眠曲”之外还多了嫣然的哭声。不知不觉中,雨汐发现即使是站在风扇底下,自己的衣襟还是湿了一大片,不知道这是自己的汗水,还是相拥时候相互之间的汗水,还是嫣然的心酸难过的泪水……
终于,姜嫣然渐渐地平静下来,擦擦自己的泪水,终于啜啜泣泣地开口说:“刚刚同学打来电话说我朋友还在医院,只是手受了点伤,没有大碍,其他都好。”雨汐眉头舒展,喜出望外地擦擦嫣然脸上的泪痕,说:“这是好事啊!你哭啥嘛,不是都没事了嘛,傻瓜。还玩喜极而泣啊。” 雨汐轻轻抚摸着嫣然的脸,像母亲般安慰着孩子。
“可是……呜呜……”嫣然好不容易停下了的泪水又一次一涌而出。“下班的时候是她的父亲来接她的,他们是在一起出的交通事故……”一霎那,雨汐的脸色突然黯淡下来,眉头再一次紧锁,语气也渐渐变得紧张起来了,表情变得僵硬起来,却又小心翼翼地问嫣然:“那 她的父亲现在怎么样呢?”“刚刚得到消息,她的父亲抢救无效,已经去世了。”说完后,嫣然怎么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就扑在雨汐的怀里痛哭了起来。“你说我朋友这以后该怎么办才好啊?要是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因为自己而出了事故,她这一辈子又该怎样度过?她肯定愧疚死了。她的命咋就这么苦啊!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嫣然说着说着都快抓狂了。
“唉,这种事必须靠她自己才能真正地走出来,我们说什么都没有,只能够靠她自己了。等试考完,你就赶紧回去陪着她”。雨汐紧闭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了这番话,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可是,可是我不会安慰人啊,见了面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嫣然焦急着反驳雨汐。
“那就什么都别说,静静地陪着她就好了,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她最需要有你们陪着。”还没有等嫣然说完,雨汐就把话抢了过去,而且说话声音也明显提高了几个分贝,似乎带有一点生气。嫣然似乎被吓到了,瞬间收去了哭声,一动不动地看着脸色有点发红的雨汐。过了好一阵子,雨汐才意识到彼此之间的这份尴尬,转过头温柔地说:“你还好吧?”
“啊?哦~”一时还没有缓过神的嫣然显得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下意识地转移话题,“关键是现在她的家人还瞒着她,都还没有告诉她父亲去世的消息,只是说她父亲在另一个医院抢救着,现在不方便让他们见面,等她病好了才可以见面。家里就是怕她接受不了这个悲痛消息,才隐瞒她,不告诉他实情。你说这……”
“我看这样做不妥,你应该立刻告诉你的朋友,要是她连自己父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那她才会真生的懊悔,永远也跨不过去这道心门的坎!”刘雨汐激动地用颤动的双手紧紧地按住姜嫣然说。
“雨汐,雨汐,疼,疼……”嫣然被雨汐按的有点疼,慢慢地弯下了腰。雨汐眼睛睁的大大的,呆呆地看着嫣然,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手忙脚乱地松开手,后退了好几步,支支吾吾地说:“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可能是她的家人怕她接受不了,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告诉她吧”嫣然看着失了神态的雨汐,连忙反过来安慰她说。
“你们都以为她现在还是孩子,不告诉她,怕她接受不了,是为了她好。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现在你们不告诉她,当她知道后,她要活在间接害死自己的父亲的愧疚中,还必须接受自己没有在父亲走的时候尽到女儿的责任,没有去送送她。其实,孩子都没有想象中的脆弱。为什么不去告诉孩子真相啊?”雨汐越来越失控了,一口气地说完了这些话。这让嫣然有点不知所措,她从来不曾见过雨汐这个样子,甚至在嫣然的字典里面还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现在的刘雨汐。是愤怒,还是激动?不,都不是!曾经那个就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刘雨汐去哪儿呢?她又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呢?不计其数的问题不停地在嫣然脑海里回旋着。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呢?到还是底出了什么事呢?雨汐怎么了呢?
“只是……只是我们始终是外人,我们做不了主。”嫣然找不出任何雨汐失态的理由,但是她又不敢开口问雨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她选择继续雨汐说的话题说下去。这一番话像是召魂钟,一下子就把雨汐迷失的七魂六魄都给召回来了。
“是啊,是啊,我们只是外人,外人……”雨汐一边走,口里还不停地重复这番话。
“雨汐,雨汐……”嫣然大声呼唤着,却怎样也叫不回渐走渐远的雨汐,到底是怎么了呢?嫣然呆呆地站在原地,挠挠自己的小脑袋,不知所措。
无情的太阳似乎看不到独自一人悲伤的雨汐,毫不收敛自己刺眼的光芒,而迷茫的雨汐似乎忽视了身边的一切,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心里还是离不开刚刚所听到的一切,为什么不告诉孩子呢?为什么不呢?是怕孩子承受不了吗?可是,如果孩子想陪陪她父亲最后一程呢?为什么连最后一次机会都不给孩子?其实,孩子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她们总是要成长,总要面对一些悲欢离合的,更何况孩子已近长大,她们已近有一颗坚强的心,她们会无所畏惧的。
这些年,雨汐一直都在坚强地活着,拼命地学习,努力地扮演好自己的每一个角色,尽力做最优秀的自己,就是为了弥补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伤痛。其实,身边所有的人看到这么快乐、这么优秀的雨汐,都以为她已经迈过了这道坎,就连她自己也天真地以为那道伤口早已经愈合了。可是经过了这么多年,即使伤口已经愈合,但是只要一触碰到,还是会裂开,还是会莫名其妙地疼。
是啊,时间会让伤口愈合,可是岁月还是会留下伤口,留下难以抹去的痕迹。有些伤口注定是一辈子刻骨铭心的疼。这么多年,雨汐渐渐坚强到不让自己流下一滴眼泪。可是,当伤口再次裂开,疼痛还是让久别重逢的泪水跃了出来,同时也把刘雨汐带回了那撕心裂肺的一天……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春天,久到连雨汐也忘了具体是哪一年,只是记得那时候的雨汐还没有上学,每天都在父母的宠爱下生活的自由自在,那时候的日子是多么的快乐啊。
还记的那天,母亲说要给小雨汐买一双新的小皮鞋来搭配花裙子,雨汐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觉,以至于第二天懒床。那天,母亲出门的时候,雨汐还睡的迷迷糊糊,就连母亲出门前所说的话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等到雨汐彻底醒来的时候,母亲已经离开家很久了。那时候的她还坐在地上哭着,抱怨母亲不带她去买新鞋子,任凭谁也说服不了她。或许孩子的天性就是善忘和爱玩,等她和小伙伴玩的如火如荼的时候,早就把这件不开心的事忘的一干二净了。
依稀还记得那天下午,天似乎特别的明朗,少了春季该有的蒙蒙细雨,却有了一种让人说不出的闷热……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小伙伴们尽情地玩耍,可是雨汐不知道怎么了,渐渐地失去了激情,怎么也提不起兴趣,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呆在沙发上。突然,“嘟嘟……”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这一份宁静,雨汐还没有反应过来,奶奶就已经接起了电话,“喂,嗯,我是。”奶奶的语气渐渐的由慈祥变得严肃了起来“在哪?好,好,我马上来。”一放下电话,奶奶又连续拨打了好几个电话。看着表情有点恐怖的奶奶,雨汐感到无比的害怕,就连奶奶在旁边打电话,她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没过多久,奶奶被接着了,走之前还把所有的孙子孙女聚在一起,神色凝重地说:“今天晚上,你们就在一起,谁也不能离开谁。我们大人都有事要出去,你们这群孩子要听话懂事,年龄大的要照顾小的,听到没有?”
“嗯嗯~”堂姐她们似乎已经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很懂事地回答。雨汐多少也察觉到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于是她就不停地追问堂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堂姐们只是温柔地安抚着雨汐的脑袋,关于什么事都只字不提。
那天夜里,家人的所有大人都没有回家,雨汐他们都很听奶奶的话,孩子们在家里都十分乖巧听话。问的太多但还是没有结果,雨汐就选择了沉默,只是夜里太安静了,安静的有点恐怖,让雨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却突然间醒了,哭着找妈妈。堂姐抱着泣不成声的雨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默默地在雨汐看不到的地方流泪。那一夜,所有的人都半梦半醒,知道这一切的人选择沉默,不知情的人却被自己的梦吓到,有点束手无策。
在接下来这几天里,大人们还是没有回家。雨汐一直都是靠堂姐们照顾。可是,这样前所没有的氛围让小小年纪的雨汐感到亘古未有的害怕,曾经如此调皮的她在一夜之间似乎长大了,变得越来越懂事了,自己能做的事情都自己做,尽量不去麻烦堂姐。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一样。如果一直没有暴风雨,或许雨汐也没有那么容易长大。
突然,有一天早上,奶奶轻轻地摇醒了还在梦中的雨汐,声音明显带有沙哑地对雨汐说:“孩子,我们换衣服去看你妈妈。”刚刚说完,就转过头,不再看雨汐。一听到可以去见朝思暮想的母亲,雨汐一下子就跳下床,瞬间换好衣服去拉着奶奶的手说:“奶奶,我们可以走了。”
“啊?唉……”奶奶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雨汐牵着走了。雨汐猛一抬头,似乎看到泪水在奶奶眼眶里打转,虽然有点不明白,但是这丝毫没有冲淡雨汐去见母亲的兴奋。
一上车,雨汐成了所有人的焦点。可是,所有人眼里的神情很复杂,雨汐也不敢再往前一步挪一步,呆呆地看着清一色黑色礼服的亲人们,雨汐傻傻地楞在了那里。最后奶奶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对雨汐说:“别怕,没事的。路还长着呢,你就安心的留在奶奶这里吧。奶奶不会让你受苦的。”
“嗯。”雨汐虽然不明白奶奶的话,但还是迟迟地点了点头。一路上,雨汐就这样在奶奶怀里睡着了……
“雨汐,醒醒,我们到了。”奶奶轻轻地叫醒了雨汐。雨汐一睁开眼就看到泪水在奶奶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流淌着,就担心着对奶奶说:“奶奶,你怎么了?别怕,雨汐可以保护奶奶。” 雨汐很懂事的安慰着奶奶,像个大孩子一样懂事乖巧。
“没事,我们下车吧。”奶奶强忍着泪水,牵着雨汐下车。一下车,车门外就站满了眼睛红肿的亲人们,而在树荫的衬托下显得愈加沉重。奶奶指着不远处的灵柩对雨汐说:“去看看你妈妈最后一面吧。”
“妈……妈妈,你怎么了……你不能不要雨汐啊。” 雨汐已近泣不成声,翻滚的泪水止不住从眼眶里涌出来。
后来的很多事情雨汐都不记得了,是真的忘记了,还是不敢记在心里?身边的所有人似乎都达成了一种默契,都不再提前雨汐的母亲,似乎她从来没有在这世上来过一样。雨汐也不去抱怨什么,她都明白他们只是为了自己好。只是当自己在半夜时分半梦半醒的时候,她常常在想,或许在母亲走的时候,自己能为母亲做点什么,那么她的心里也就不会这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