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仲秋是桂花的时节,深秋就是菊花的世界。似乎一夜之间,大街小巷都是菊花葳蕤的身姿了。
燕子的妈妈是最会养菊的,每年这个时候,都可以在燕子的朋友圈看到最美的菊花,水泥地面的小院里,挨着屋檐或密集或疏落的摆着一盆盆品种不同,风姿各异的菊花,在秋日斜阳的映照下,真真是满眼繁华,明艳耀眼。从燕子那剪了几枝插在花盆里,幻想着明年,便也可“一方庭院葳蕤花”了。
大概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太深入人心,中国人的情结里总是赋予菊花疏野淡泊、独标傲世的内涵,以至于东晋之后,“东篱”便成了菊花的别称。连“口角噙香”的林妹妹,不是也赞叹它“一从陶令评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么?
与其说“隐逸淡泊”是对菊花的赋予倒不如说是对陶渊明的赋予,如此明媚的花,明明是霜降之后来送温暖的,怎么能说她隐逸淡泊呢?想想看,那么明艳的颜色:金黄、玫红、嫩绿、海蓝、甚或渐变的姹紫嫣红;那么雍容的身姿:或如满月一样捧出盛大的圆满,或如烟花一样绽出明亮的线条,芳姿灼灼,尽态极妍。难怪文人墨客咏尽了菊花诗。
曾无比喜爱李清照的《醉花阴》: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一句“人比黄花瘦”,成为整个中学时期文学青年梦里模仿与学习的典范。据说这首词是李清照婚后与丈夫小别的思念之作, 斜阳日暮,东篱独坐,饮酒赏菊,排遣思念,奈何思君如满月,暂满还亏。晚来风急,瑟瑟西风掀起了珠帘,想到刚才把酒相对的菊花,菊瓣纤长,菊枝瘦细,却斗风傲霜,而人则悲秋伤别,消愁无计,顿生“人比黄花瘦”之感。很难说思念一个人是幸福还是不幸,若相思是双方的,那么虽苦犹甜吧,若只是一个人的相思,那么大概就是:我一个人时不孤单,想念你时才孤单。
也爱朱淑贞咏菊的一句:“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若说花朵也有性格的话,那么菊花大概是烈性子的花,霜越冷越要怒放,哪怕最后僵死枝头,也绝不萎谢于地。她的美是旁若无人的,无论是在精心伺弄的花园苗圃,还是无人理睬的野径沟壑,她都自顾自的捧出挤挤挨挨的花朵。也正是这样的烈性子,在封建礼教森严,理学思想盛行的南宋,朱淑真才会写出离经叛道的“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最洒脱的,还是黄庭坚的《鹧鸪天》:“黄菊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 好一个自娱自乐、放浪形骸的狂居士!人生苦短,世事纷扰,何必事事较真,人生的不快乐大都缘于太清醒,“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不去趁着身尚健,且去杯中,一晌贪欢。杯中常有酒,长入酒中天。酒中求安慰,醉中求欢乐。如那傲霜之菊,愈老弥坚。
花还是那朵花,赏花的人不同,便赋予了花不同的内涵与寄托。
《红楼梦》第三十八回,大观园里的青春男女以“菊”为题,“忆菊”“访菊”“种菊”“对菊”“供菊”“咏菊”“画菊”“问菊”“簪菊”“菊影”“菊梦”“残菊”,连作十二首菊花诗,写尽了三秋菊花事。林黛玉以一句“孤标傲世携谁隐,一样开花为底迟?”而魁夺菊花诗。其实,这十二首菊花作,哪一首不是这些青春男女的心灵写照呢?
王阳明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花自年年开,愿每一个路过的人都有赏花的心境。
而我,在这个月寒风冷的深秋,读一首菊花诗,品一杯菊花茶,惟愿人淡如菊,心素如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