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红了的时候,母亲就会打电话来,带着孩子回来吧,樱桃红鼻儿了,快让老鸹揪没了。于是我们姐弟四人就会选某一个晴好的周六,带着孩子浩浩荡荡地回去了。
我的老家天宝镇,号称“中华樱桃第一镇”,徂徕山绵延横亘其后,汶河水玉带环绕之前,一方土地养育一方人,俗称“樱桃好吃树难栽”的樱桃,在我们这儿,却比种柳树还容易,谁家的房前屋后会没有几棵婆娑的樱桃树呢?于是五一节过后,整个村镇就会被笼罩在一片鲜亮亮的红雾中,车来人往,络绎不绝,大街小巷充斥着提着篮子卖樱桃的乡亲的纯朴的叫卖声,脸上的笑容比篮子里的樱桃还鲜亮。是啊,一年大部分的收入就靠这几天的辛劳呢。
我们家的这棵樱桃树是爸爸当年亲手栽下的,从烟袋杆那么粗细长到了两人高的婆娑大树,每年都结几百斤甜甜的樱桃。
得到我们回家的确切消息后,母亲就开始忙活了,先把家养的乌鸡杀上一只,剁好,再把所有的房间里的床上用品全都一趟趟搬到院子里的绳条上晒上,锅碗瓢盆放到水池子里洗刷干净,(平常她一个人在家,所用碗筷极少)然后到集市上买我们爱吃的果菜。往往我们都到家了,她才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气喘吁吁地回来。来不及和我们寒暄 ,她便给孙子,外孙子,外孙女煮她自己喂养的鸡下的柴鸡蛋。
母亲早年丧父,因为长得高大,年轻时总干外面男人的活,推车子,担担子,浇地,打场,针线饭食却不甚精通。记得小时候过年,奶奶没在家,母亲剁的肉丸子不细,勉强攒成个,结果下到锅里成了一锅汤,父亲幽默地说,丸子汤更有营养,肉烂在锅里。但是在我们几个嘴刁的孩子的磨练下,现在的母亲,锻炼得煎炒烹炸无所不能。连鸡都自己能杀!
喝完母亲炖的香喷喷的鸡汤,吃完母亲包的韭菜馅的水饺,孩子们早沉不住气了,嚷嚷着要去摘樱桃。于是我们拿着篮子,钩子,搬着梯子,来到门口的樱桃树下。樱桃红了一大半了,稀疏的叶子遮挡着一个个如玛瑙似珍珠的樱桃,一簇簇,一枝枝,将树枝压弯了腰,让人垂涎三尺,恨不得赶紧摘下来放入口中。熟透了的樱桃,只要你站在树旁,用手轻轻一拨,那玲珑剔透的果实就会滑落到手中。这是一棵嫁接了的小樱桃,果实比一般樱桃颗粒大一点。熟透了的红中透黑,果肉甜蜜细嫩柔软;刚成熟的,甜中带酸,香气馥郁,就像青涩又甜美的少女的红润的唇瓣。我扶着梯子,妹妹站在梯子上,折下几枝熟透了的递给雀跃的孩子们。母亲说,樱桃是最干净的水果,什么药也不敢打,长了虫子只能用手捉,所以不洗也可以放心地吃。趁着我们在家,母亲把红了的樱桃全摘下来,一袋袋装好,让我们送给院里的邻居们尝鲜。晚饭的时候,孩子们也许吃多了樱桃,把牙酸倒了,都吃的不多。于是母亲又忙活着蒸鸡蛋糕,这个好咬,不用牙。我们姐弟几个不在一个城市,好不容易见了面,东拉西扯,说不够,就在樱桃树下喝着茶,拉呱。看着母亲像老母鸡一样把四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圈在桌子上吃饭,心里像吃了熟透的樱桃一样甜蜜。终于可以不管孩子了,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放松一下了,终于自己也可以当一次孩子了!有妈的感觉真好!
后来母亲年纪大了,也离开了那个有着婆娑樱桃树的小院。过了几年,妹妹找人把樱桃树砍了。旁边发出了几棵小树苗,因为没有嫁接,所以不再结樱桃了。我们姐弟几个聚会的地方也转移到了泰城,妈在哪儿,家在哪儿。而那个曾经温馨的,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小院,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去了。只能在梦中吟咏,红了樱桃,绿了芭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