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璞霁
01
如何一句词语,才能恰如其分描述朴树的歌。
晓娜告诉我,趁着午后七分饱,懒靠在办公室的转椅上,不紧不慢地塞好耳机,调到一个刚刚好的音量。阳光此刻也恰透过窗棂,暖乎乎的晒在轻眯的面庞。做个舒服的深呼吸,然后吉他声缓缓一拨,这五九六九的河畔柳,便轻抚着冰凌,殉着春光化去。
我反问,那要正好赶上阴天下雨呢?
男孩子接答:那就打着一把伞,凑着形同陌路的寥寥,三三两两的画地,各自为牢,静待公交。
“我不太爱惜东西,就连伞柄也生锈。”
“你可真行。”我冲他及时的低眉一笑。
那是一个高个子男孩,脸部轮廓异于常人那么清晰。水洗的浅蓝色牛仔裤,卷起不太高的裤脚。脚腕上搁浅着经典款贝壳白板鞋,简单的淡灰色T恤,深黑色双肩包独自跨在撑伞的那半边肩膀上。
直到地上积了许久水,车子才驶来,
收伞上车,已是末班。选一个车尾靠窗的座位,一路不说一个字。塞着耳机的侧脸静默,水流一道紧接一道,顺着不再透亮的车窗滑下,就像找到了纯粹的宿主,蜿蜒曲折。
对于朴树,我并没有刻意,或者说是下意识地专门百度他的生平。我只记得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是初中的微机课。几个调皮捣蛋的男同学带着耳机,坐在教室尽头的角落窸窸窣窣,我微微能听说,“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就是这样,无论年少至不惑,眉梢扬着恣意,眼尾刻着彷徨,总有人,迷着哼着,念念不忘。窗外阳光换了冷雨,忆起温柔还是叛凉,翘首梦圆或是破碎,一曲吉他伴着轻唱,有人嘴角上扬,有人花了妆,有人离了神,有人黯然的伤。
02
就把镜头拉回当年,那个究竟也曾白衣翩翩的少年。
初中时期的朴树,特别喜欢抱着哥哥上大学留在家里的吉他,这是他唯一的玩伴,也是他遥织的梦想。还没等到初中毕业,朴树和父亲说“音乐比我的生命还重要”。初中毕了业,朴树又对父亲说“不想上大学”。这激怒了身为北大教授的父亲“我的儿子竟然不想上大学!”
无奈的朴树只好豁出性命的读书,接到首都师范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当天,他对父母说“这是为了你们才考的。”
大学生活本就与他的梦想离经叛道,硬着头皮念了两年多,朴树就申请退学回家,然后重新抱起吉他,唱着只属于他自己的歌。
再后来,母亲的一句“你该端盘子了”结束了朴树无业游民的生活。他开始尝试写歌,又在朋友的介绍帮助下找到高晓松,然后又被高顺带着介绍给宋柯。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朴树抱着吉他唱给宋柯听。“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年轻的人们消逝在白桦林,长长的路呀就要到尽,那姑娘已经是白发苍苍,她时常听他在枕边呼唤,来吧亲爱的来这片白桦林,在死的时候她喃喃地说,我来了,等着我,在那片白桦林。”
只记得高晓松说,宋柯哭得像鬼。于是,签下朴树,然后,朴树火了。名利突袭,那个不一样的烟火。
03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我曾经毁了我的一切,只想永远地离开,我曾经堕入无边黑暗,想挣扎无法自拔,我曾经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绝望着也渴望着,也哭也笑平凡着。”
镁光灯下的脸,千奇百态,放肆地挥洒,贪婪地享受。终归是在名利场中穿梭。蹿红的得意,众星拱月的大火,矫揉矜持的快活,佯装按捺的造作。或许,这正是许多人无法抗拒和抵挡的,源于千万光束的骄傲和浮躁。
但是,朴树就是这么的不识时务,不随波逐流,他很纯粹。或者说,真实,是唯一坚持的骄傲。
水至清则无鱼,你不容下丝毫杂质,就有人要来搅浑。朴树拒绝接受假唱,却不得不迫于公司各方压力,违心的做自己。他在镜头前的黯然神伤,那份落寞和失意,都是他无声的反抗。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拒绝写歌,推掉商演,不分白昼的焦虑,徘徊,孤独,失眠,直到《生如夏花》带给他,又一次被动式的为他倾倒和顶礼膜拜。
然而这些并不是他快乐的源泉和梦想的归途,从那以后,少年逃离世界。这不是效仿巅峰时期的人物,蛰伏跨界,卷头重来。这次销声匿迹,半生不再。朴树选择了归和隐,誓与这格格不入的天地一别两宽。
纵使一别,竟然十年。
曾经,生如夏花一般绚烂。此刻,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04
其实,早前就有朴树复出的新闻。只是我一直没有关注,只限于听说。而最近的一次,是在江苏卫视的2019跨年演唱会。我无意中翻到这个频道,然后放下遥控器,电视机里传来朴树的歌,那些曾经陪过我们的岁月。
他还是他,出走半生,眼尾皱纹,两鬓华发。分明已不再是那个年少有为的白衣翩翩,却依旧善良而不掺世故。他的声音从未变,还是那么澄澈,像一个俗世里不染淤泥的干净小伙儿。
唱着唱着,不记得是哪首歌,他忽然间忘了词儿,然后转身一下,害羞地笑了。哈哈,这笑,真暖和,朴树就是朴树,一个从来都天真单纯的孩子。
鲜衣不必白马,少年依旧少年,半生荏苒华发,往后四季风吟。
有人说,朴树归来,是这老男人没办法,清高未果缺钱花。可他不是小龙女,这个世界本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他是凡人,亦食人间烟火。他有责任,有乐队,他有身后身旁,他有上下左右,必须去担当。这是工作,也是专属他的生活。
他有哪些苦衷,有哪些不为人知的地方,我们不必刨根问底,打破砂锅去追索。只是他抱起吉他的那一刻,不论脚下,身在何处,便是舞台。唇齿轻触,自他唱出第一句,你便通晓他那颗亦然透彻的心。
“你还记得吗,那时的夜空,是如何降临的,什么都不说,像来自天空,轻如指尖的触痛。你是否得到了,你期待的人生,梦里的海潮声,他们又如何从指缝中划过,像旷野里的风。”
起起落落,兜兜转转,跌宕得失,义无反顾。像朴树那样真实,做自己,但唯心,不吝刻意为人。不屑精心处世。花开花落,潮平岸阔,人我是非,终是黄粱,
落叶飘过的原野上,他就是那阵风,轻柔的有些暖。一把抱吉和着歌,便是永恒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