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读张爱玲,是刚刚上了师范,大约十六岁的年纪。那时很不喜欢张爱玲,不喜欢她笔下尖酸冷漠的故事,不喜欢她故事中或是纸醉金迷或是压抑阴冷的气氛,更不喜欢她孤傲冷漠的气质。总之多个不喜欢叠在一起,便放弃了她的作品,转而去读热热闹闹总会大团圆的言情小说。
通俗的言情小说更符合十六岁女生的幻想与热望,于是更加否定了张爱玲,认为她担的只是虚名,文学作品并没有太好。后来读三毛,她生活化的文章更能打动人心,于是年轻的一腔热情便都给了三毛。现在想来,我在那个年纪是应该读不懂张爱玲的。我的生活环境,使我只看到这世上的光明与热烈,而忽略了光明后面的东西。我那时虽不是童年,但一颗心却是稚嫩的。
很多人后来评价张爱玲,说她是没有童年的,她的起点很高,好似成长起来就是少女。可见张爱玲是早慧的,她的心智是比同龄人要高出一筹的。我十六岁时懵懂无知,只是从农村走出的学生,没经世事洗礼,自不懂她作品的精妙。
现在再读她的作品,虽说还是不能尽得真谛,但经年累起的资历,使我边读边是一声声叹息。让人不得不好奇,张爱玲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爱情,才会写出如此绝望的故事。
张爱玲的爱情是轰轰烈烈的。她与胡兰成的爱情,曾被三毛写成了电影剧本《滚滚红尘》。虽说那时通读了三毛全集,但对这部剧本却记忆不深。只记得当时一直纳闷,作家为何偏偏爱上一个汉奸?以我当时的幼稚,认为汉奸多是猥琐丑陋的,作家即使眼睛再瞎,总能分出丑与美吧,这作家大约是猪油蒙了心,才会义无反顾。
我不知胡兰成其实英俊倜傥,做过教师,在报上发表过文章,能言善辩,讲起话来滔滔不绝。虽说他已经三十八岁,但博闻儒雅的风度,足以使刚刚二十三岁沉默寡言的张爱玲倾倒。
两人交往一段时间后,张爱玲曾经在给胡兰成的照片后写了这样一段话:她见了他,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这便是张爱玲的告白了。她是这样说的,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后来两人结婚,胡兰成曾写了这样一段话给张爱玲:唯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他许了张爱玲安稳,但真的没有做到。
他利用在武汉办报的机会,勾搭上了十七岁的女护士周训德。与周训德举行婚礼一个多月后,他才告知张爱玲。他认为张爱玲糊涂,不会嫉妒,谁说不会呢?张爱玲那么爱他,心里是煎熬的,可是她爱他,她隐忍着使自己低到尘埃里,可是她盼望的并蒂莲花却多生出一支来。低到尘埃里并不能岁月静好,换来的只是伤心与无奈的隐忍。
胡兰成与周训德不清不楚维持着关系,张爱玲独自伤心。后来抗战胜利,当过汉奸的胡兰成不得不逃亡。没想到他在逃亡过程中又搭上了范秀美。两人在逃亡途中便做成了夫妻,那时的胡兰成到底爱不爱张爱玲,别人无法揣测。只是可怜一个深情的女子,可怜了她日日担心惶恐,唯恐自己的汉奸丈夫被抓。
半年后张爱玲只身来到胡兰成避难的温州。她看到陪在胡兰成身边的已不是旧人周训德,而是新人范秀美。而张爱玲连做旧人的资格都是没有的,她只能算一个乞爱的落魄人。她见着他们的相处,便觉得自己是个第三者了。她给范秀美画像,便觉得她的嘴巴眼神更像胡兰成,伤心地画不下去。
张爱玲可以隐忍,可以独自吞进委屈,但是看着另一个女人和自己的丈夫越来越有夫妻相,她的心怕是伤得没有半分完整了。
她要胡兰成做个决断,胡兰成久久不语。张爱玲其实已明白胡兰成是不会选择自己的,即将离开温州张爱玲对他说: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够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
张爱玲的爱情终是萎谢了,她也如同萎谢了一般。我不知道她的作品《花凋》写于何年,只是无端猜想张爱玲的爱情如川嫦的一样,无望低微却含着热望,只是这热望终将冷却。
“她自己一寸一寸地死去了,这可爱的世界也一寸一寸地死去了。凡是她目光所及,手指所触的,立即死去。”张爱玲这段轰轰烈烈的爱情终是死去了。
但是那爱的余温却一直未冷。在他与胡兰成分手后的七八个月间,她一直用自己的稿费资助胡兰成,怕他受苦。后来她得知胡兰成稳定下来后,便去了一封诀别信,寄去三十万稿费。
张爱玲终究是放不下胡兰成的,她为这个男人受尽了爱的折磨,宁可自己忍受生活的苦,也要资助他度过难关。她低到了尘埃里,为了她的爱,她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张爱玲的命运多少与《沉香屑 第一炉香》的葛薇龙有些相似。薇龙为了自己的爱,嫁给了并不爱自己的乔琪乔,甘愿做交际花赚钱养家。薇龙说: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是啊,张爱玲爱胡兰成,她只为自己的爱,只为自己的心。她为爱卑微,为爱变低,纵使有着孤傲清冷的性子,但在爱里,她只是个执着的女人。
葛薇龙说:“公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里,根本谈不到公平两个字。在张爱玲与胡兰成的关系里,丝毫不存在公平。张爱玲爱的卑微爱的专注,所以她注定一败涂地。她企盼的岁月静好,全被胡兰成的一句“现在是乱世”打碎了。
张爱玲说:人生是一袭华美的长袍,上面爬满了蚤子。是啊,爱情也像那华美的袍,所托非人,终会被蚤子咬出毒疔。自己瘙痒一阵子过后,那袭爱情的华美长袍,你可曾再敢披上?
那个为爱卑微的张爱玲已经死去,她那袭爱的长袍已随风飘去,这世上再无一个叫张爱玲的女子,笔下写着苍凉,心中盛开着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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