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被废了武功,被困在了没有一丝光亮的密室。
没有人会来救他,甚至没有人知道他被困在这儿了——而且,没有希望和等待被救赎,这本身就是一件耻辱的事情。
这么大的江湖,这么长的夜。苏旷啊苏旷,你到底活着干什么呢?他在心底猛然问自己。没有人能回答他。密室毕竟太久没人出入,青苔也结了厚厚的一层,滴-滴-的水声让他也清醒了些。
想自杀么?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虽然武功被废,不过应该还是有力量,结束这深入骨髓的痛,结束生命。他不再是成年人,不可能从头去练武了。算了算了,还是睡一觉吧。也许,也许明天一早,内力就如同突然被废掉一样,嗖的一下,又回来了。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只要活着,就是一寸的希望。脑海却不断浮现进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丁桀的声音冷傲刺骨,“一身内力徒然无用,不如毁去。”
TMD的丁桀,既然无用,你怎么不把自己的内力毁去,他恨恨的想着。此身即入了江湖,“农人告余与春及,将有事于西畴。”这绝不是一个见过血,看过厮杀,有着用不完的精力的武林人能做出的事情。
想睡一觉,也许睡一觉就好。也许源源不绝的希望,给他力量的源泉,让他能感觉自己强大的内力又能回来?他知道,那只不过是骗自己罢了。睡吧,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用想。
不知什么时候,他醒过来了。一瞬间双手一错,招式发出去,朝着黑暗中的那个人。可是,他失望了。那个人依旧好端端的站着那里,似笑非笑得看着他。
苏旷大大咧咧的向地上一坐,没有防守门户,没有全神戒备,甚至,连看也不看他,“兄台如有雅兴,不如陪我坐会如何?”同处黑暗中的人,是不需要知道姓甚名谁的。只要陪伴就好。
那个人也不客气,坐下之后用手指敲着地面的砖块,说道:“没有好酒,扫兴之至啊。” 苏旷忽然觉得,他是个寂寞的人。喝酒助谈性,爱喝酒的人一般都爱说话,而且说的都是生平乐事——没有几个人愿意说出平生不得意,以期别人 一笑。当然,总是有例外的。、
苏旷做好了准备,听一个个或英雄救美或惩奸除恶或快意恩仇的故事。
那个人道:“十年前——”唔,十年前,果然久远。久远到自己都快要忘记少年的时光,忘记了袁三叔的都一泡,忘记了扬州比武场上打擂台的少年,忘记了那穿淡淡绿衣的女子,忘记了传 自己“破月七式”的颜大哥。他停止了回忆,继续听那个人说下去。
“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什么是江湖,只知道公道,看得见黑白,辩得明是非。”苏旷心想,那个时候真好啊。
“我跟着师父闯荡,什么都不用想,饿了的时候可以吃,困了的时候可以睡,虽然我没做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笑什么笑,笑什么笑——吃喝拉撒睡难道不是人生的大事情么!很多人饿了不知道吃,困了却还不愿睡,丢了一身内力就自怨自艾,我了个去你的!”
苏旷突然笑不下去了他在心底问自己:武功就真的那么重要么?
是的,真的就那么重要。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们两个没有再谈话下去。
那个人说:“我去了,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来看你吧”
苏旷习惯性的想抬头看天,希冀能有缝隙,透过一点点的星光。可是只看得一片纯黑,无边无际。他又睡了,又醒了。
“喂,开饭了!”说话的声音是个女子,牢门开启,一个竹篮吊了下来。
“喂喂喂!!!什么时候放我出去?”没人应答,也许苏旷什么话也没说,于是没有人说话。那是出自心底的呐喊吗?
拿着箸,习惯性的挽了一个剑花。该不该结束这被施舍和懦弱的生命?
苏旷再次拿起竹箸,目不转睛得看着,好像是在看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白天了啊?把我关进牢底的人记得给我送饭,还没打算杀了我么?并没有被这个世界给遗弃么?自杀?这简直是个笑话啊!这世界上还有多少路见不平等着我苏大侠呢!
头顶一开一合的光亮,仅仅成为时光的印记罢了。
傍晚,那个人如约而至。
故事接着讲完吧。那个时候我功夫即差,凡事却又不知变通,着实吃了很大的亏。却还是学不会圆润事故,以为直的就是直的,一板一眼,很是无趣的一个人。当然,别人眼中的我也是这样子的吧。”
苏旷朝天打了个哈哈,接到:“人贵有自知之明,在下佩服。”
那个人不理会他的嘲笑,继续道:“哪里有生活教导不了的人呢?这个江湖本就是一个大染缸,无论是进去,都会变成五颜六色,百毒不侵的。”说完笑了笑,只是笑起来有点苦。
“我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传奇色彩,只不过,呵呵呵呵呵!!!”
苏旷明白他未说完的话:虽然平平淡淡,也有嬉笑怒骂,也有失意得意。人的心,实在是太过脆弱的东西,承受不了一点的伤痕。即便是伤疤好了,也总是有人再次揭开伤疤,想看看伤痕,满足一己好奇心和私欲。
苏旷埋头不语,没有内力。真的真的就不能释怀么?自己没有练武之前,不也是一个普通人么?
很多人学会飞翔之后,一旦翅膀被折断,真的很难在泥泞上蹒跚前行。其实,只要活着,有梦想得活着,谁又能真正击败你?
隔着一堵墙,就是另一扇天地。“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什么呢?他不难受么?为什么不咆哮,不怒吼?”丁桀在另一间密室喃喃。
苏旷开始快活起来,他用瓷片细细得刮着地底,九曲黄河,巍巍大山,一一在呈现。描绘着他的过往。
他还年轻,他还有能拼搏,最重要的事,他在这黑暗的世界,还有多姿多彩的回忆可供消磨。 那个陪他说话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虚无的让苏旷怀疑是否真的有过这个人的存在。
过去的无法回头,何不就当是一场梦。梦境亦不会重演,何不当它曾经是真实?真真假假,也许并没有那么重要。
苏旷想着,在潮湿得床边采了一朵小蘑菇放在山巅。
其实啊,阳光,已经长在心底了啊。
——————————————————————完。 我是束风,我们明天继续。20170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