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层层落下了好几重,图书馆内的灯自里向外熄灭,缠绕在墓碑似结构的图书馆表皮上的灯闪着蓝色和黄色的光,在清凉疲惫的夜里平白勾勒出一个笑脸。
人们走到夜空下纷纷东南西北各自离去,奔向宿舍、澡堂、夜宵摊和出租房,我走到学校外骑上车等着信号灯转绿。
盯着红灯开始放空,车把上挂了一个黑色的布袋,里面装着一件浅蓝色牛仔外套,背后背着一个黑色书包,里面装了几大本书、几大本笔记、一个笔袋、一个眼镜盒以及一个水杯,他们是我一天馆内幽闭生活必不可少的伙伴。
噢,对了,还有手机充电器,快充的那种。
好了,绿灯,等待的人们或结伴,或独行,迈出脚或者踩下踏板,用麻痹的大脑给身体下了指令。
我骑着车,戴着耳机,周杰伦、新裤子或者鲍勃迪伦,其实并不在意耳机里播放的是谁的歌,只需要让我在一日幽闭后不用掺和到充满形形色色他人故事的世界里就好了。
所以最好在地底穿行,或者融入空气,再或者飞上天空,做一个快乐的人。
大概过了十分钟,或者十五分钟,也许是更少的时间,我骑着车回到了小区,两名保安坐在门口的大宣传牌下闲聊,两侧的商店亮着灯招揽客人,居民楼灯光层层点点驱逐游魂。
小区里少许人仍在晃荡,有人散步,有人跑步,有人蹲坐,有人发呆,野猫在灌木里叫唤打架,家猫在窝里伸爪欲眠,世间有各式各样的悲欢喜乐,我也是其中一个。
刷开单元门禁,等待电梯开门,零零散散聚集了几个如我一样晚归的人。一位老奶奶推着婴儿车似刚散步归来,初秋的夜里没有飞蚊侵扰,小朋友在车里沉沉睡去;一对夫妇流着汗,手里黑色袋子提着东西,似购物归来。
叮咚,电梯落下、开门,人们陆续进入,我按了23楼走到了最靠里的左下方角落,老奶奶按了10楼推着婴儿车靠着电梯按键,夫妇要到24楼,妻子靠在我的对面角落,与老奶奶正对着,丈夫在我的右边角落。电梯四角都被占领,缓缓上行。
无人在外搭乘时,电梯上行速度大概3秒一层,素不相识的人们沉默地度过了半分钟后电梯来到了10楼,老奶奶推着车缓步离去,逐渐进入视野不可及的界面,电梯门合上,阻拦了从10楼楼道里蔓延过来的黑暗。
再次上行,我算着时间,大概半分多钟我就可以离开电梯摆脱两个陌生人的气息,也许以后偶尔还会在电梯里遇见,还是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的路人。
靠着我右边角落流着汗的拥有黝黑皮肤和稀疏头发男人毫无预兆地开始向他的左上方移动,挺起了脊背,撑直了脖颈,脸上的皱纹开始伸展,拉扯出了一个极其开怀的笑脸。
靠在我前方角落里略显丰裕的年至中年的女人放下了把玩的手机,注视移动过来的男人,眼里的疑惑逐渐被令人嫉妒的笑意所取代,脸上的肌肉和脂肪逐渐由嘴角向眼角堆积。
在狭小的空间里,两张笑脸和谐相处起来。
男人忽地扭过头来看向角落里我,带着四分高兴、五分期待和一分怯意,在电梯到达18楼的时候开了口:“你看看,我俩谁高一些?”
我戴着耳机,里面放着周杰伦的歌,看着眼前的男女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为陌生人突然开口的询问而疑惑,并试图从面前较为明显的身高差中思索出一个礼貌且不尴尬的回答。
女人对着男人翻了个不甚明显的白眼,声音里带着胜券在握又带着彷徨开口:“你干啥呢,把别人弄得都不好意思了。”
男人转头对女人笑了笑,又看向我,似乎更为兴高采烈地问我:“我们俩到底谁高一点嘛,你看着?”
我忽然感觉自己在这两人面前卑微了起来,弯下头点了点,轻声说:“差不多差不多。”恰巧电梯来到了23楼,我快速地走到了门旁。
大概2秒之后,电梯门缓缓拉开,我疾步通过尚未开完全的电梯门,将男女的身高问题甩在了身后,回头看去男人女人拉扯出满脸的笑容看着对方。
男人的声音传进楼道:“一样高一样高,你看人家还给了我点面子,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