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的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2100年1月12日，农历腊月初三，月球危海本不应有阳光的存在。

哦，原来危海舰队投下的“大伊万”！

进攻开始，胜利就在眼前，遗憾的是不能和战友一起参加庆功宴。

【1】

月球上的移民们不满地球联盟的统治，建立月球联邦政府。月球作为重要的资源地和加工厂，地球联盟决心夺回这片土地，战争一直延续至22世纪开年。

我搭乘着一艘无人驾驶飞船，来到月球危海州的入境检查空间站。这座空间站建立于21世纪70年代，在宇宙空间内经历二十多年的风霜。除了太阳能板是新的。站内有老式机器人在工作，虽然月球矿产资源丰富，也有众多的重工业区，但却缺乏高新技术产业，机器人的升级离不开地球的协助。

飞船把我送到检查站后就离开，这是领导的指示，等办完差事再发信息通知过来接我，我心里并没有感到任何不满，因为在战争时期，双方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对方担心我的飞船上可能携带危险物品、窃听器，势必检查一番；而我方则担心飞船上的机密泄露。

机器人似乎对我的孤身一人，身边没有任何护卫而感到疑惑：「就你一人？」

「只是简单问候，有必要吗？」

机器人将我带到一个封闭的房间，先用金属探测仪进行检查。金属探测仪扫描到我的腰将就发出警报。我脱下上衣，露出左腰处挂着的人工心脏。它示意我拆下进行检查，我用生气的口吻说：「联邦现在就想处决我吗？」

接着，机器人又指着我的左胸说：「内含金属！」

「最初进行手术时，安装金属起搏器，后来医疗效果不佳，才又配置人工心脏。」

机器人拍照和录音后，将内容传给月表危海州指挥中心，许久之后才接收到新的指示。它先是将我带到医疗室，先是验血、验尿、验唾液、验头发，然后脱光我的衣服，然后让我戴上护目镜，接着将我推进一个自动洗澡间。

洗澡间呈圆柱形，四周都是玻璃墙，上面安装许多喷水小孔和旋转浴球。洗澡时我需要举起双手，让小孔无规律的喷洒和浴球刷洗，确保360度无死角的清洁。第一遍采用肥皂水，其中夹杂着硫磺味；第二遍用清水冲洗。整个过程持续40分钟。最后用热风机烘干身体，并穿上它们提供的衣服。

这些都是必要的程序，我返回舰队也要接受同样的流程，为的是最大程度地避免人体生化武器的威胁。

检查身体的环节结束后，接下来是对我的人格进行评估。共有600道题目需要回答，同时还对我进行了脑电波和眼动测试，以确定是否存在精神疾病。一切正常后再检查随身物品。

我只携带一部通讯手机，用于呼叫飞船。机器人用数据线读取手机内存，查看内部是否存在可疑的软件或程序。

「身为外使进行问候，两手空空？」

「我带一框地球的水果，你们不得一个个检查有没有病毒和细菌。」

一切检查结束后，机器人让我穿上宇航服，然后安排我坐上他们的飞船，送我到危海州。

【2】

对于我的到来，危海州相当重视，州长兼军事指挥官罗宾内特少将，协同一些官员亲自迎接。罗宾内特五十出头，从政经验丰富，为“月球独立”做出不少贡献。

我走下飞船，踩着只有六分之一重力的红毯，跟随罗宾内特少将一起走向大厅。

大厅内洁白的墙壁、明亮的LED等，一张钛合金长桌坐落中央。待我们落座，机器人立刻送上茶杯，我掀开盖子一看，「凉白开！联邦的生活如此清贫吗？起码咖啡或者茶叶吧。」

内特少将微笑着回答：「抱歉，月球的食物和水比较珍贵。」

接下来直接进入正题，先是互相送出新年祝福，然后代表危海舰队传达谈判意愿。战争持续至今，双方至今没有明面派遣大使交流。对月远征军的总司令是个固执的老家伙，坚持要将联邦消灭，联邦也是寸步不让，继续僵持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罗宾内特也嘴上表示愿意谈判，但我们彼此心知肚明，这只是走过场而已。我所代表的对月远征军危海舰队，只是一个战区而已，远征军的决策权并不在我手中。罗宾内特少将也只能代表一个州，无法代表整个联邦。今天这个会面，只是给平民百姓看的一场戏，让他们知道我们为和平努力着。

在会议结束那一刻，我叫住罗宾内特少将，「刚才是官方内容，我私底下有话想对阁下谈一谈。」

罗宾内特立马有了兴致，他支走下属，只留下他一人，同时将录音笔放到桌上。我端正坐姿，为他分析当前局势。

月球有众多矿产和重工业基地，但缺乏轻工业，日常生活消费品和农产品缺乏，月球平民百姓的温饱受到威胁。而地球虽然也有丰富的矿产，但从2050年开始“月球工厂计划”后，地球所有的重工业都转移到月球，想要恢复需要时间。人类就是从地球起家，没有月球，顶多生活质量下滑，但很快就能赶上，而月球联邦是靠地球建立。让战争继续保持，最后地球联盟肯定会赢。

然而，战争拖得越久，意味着月球的基础设施被摧毁得越彻底，战后重建也将是大问题，今天月球上的一切，是人类花50年的时间建造的，我不想因为战争让这些成果变成焦土。此外，战争避免不了死亡，我们同根同源，有矛盾可以坐下谈，没必要的刀兵相见。

我站起身，走到罗宾内特身旁，郑重其事地说：「我给你一些情报，让你在战场上取得几次胜利，以此增加谈判筹码。一旦谈判开始，希望你能适当降低一些要求。」

「我现在不能答复你，需要和部下商讨。」

「正好，我想在月球休假几天，还望你安排一下。」

【3】

我被安排到捷佳耶夫山脊的一处别墅，月球上没有大气层的干扰，透过厚厚的防护玻璃，便能轻松望见宇宙和光秃秃的山脉，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出哪里美，我更愿意形容这里是监狱。

按照地球子午时间，现在应该是早上6点，危海州响起警报，是危海舰队发动空袭。

无数无人机如蜂群般降临危海上空，用激光扫射月面设施。危海州很快响应，利用基地炮台发射炮弹拦截，几架无人机被击落坠毁。乌索夫山一带设施较少，不在打击目标行列。

紧接着，远征军发射两枚空间导弹，一枚袭击危海州东侧的发电厂，一枚袭击入境检查站。见此情况，我立刻用手机拨通电话，嘟嘟两声后接通，就在这时，一队宪兵冲进屋内将我扣押。带队的居然是我的老同学——贾正源。

贾正源，35岁，机械工程师，现任危海州军事参谋长。15年前我们在同一个大学里就读，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毕业后就一直在月球工作。

「老同学，15年没见，没想到在这里相遇。」

他二话不说，指挥手下将我铐起，没收我的手机，然后把我带回总部。乘坐轨道车离开约15分钟，贾正源就接到消息，有一架无人机在乌索夫山别墅坠毁。到达总部，空袭也完全平息。

罗宾内特气冲冲地抓住我的衣领：「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死人了吗？」话音刚落，招来罗宾内特的一巴掌，我揉着脸，说，「很明显在完成KPI，远征军每月有固定的任务目标，摧毁敌方多少设施，投放多少导弹等等都有明确要求，如果没完成，轻则扣工资，重则开除。」

贾正源反驳说：「卫次非，你觉得我会信这种奇葩吗？」

「信不信由你，如果是我引来的，乌索夫山别墅会被波及吗？再者说，你们24小时监视我，我发消息你们会不知道。」

贾正源拿出一个档案袋递给罗宾内特，罗宾内特仅仅看了几眼，咬着牙问我：「是不是想演一场“荆轲刺秦王”？」随后把资料甩我脸上，四周的警卫都举起枪，等待一声令下，将我打成马蜂窝。

这些资料记录一个代号“小丑”的人，在2098年月球独立前夕暗杀月球联邦领导，所提供的照片正是我。

贾正源补充说：「大学那会儿我就觉得他身上做狗奴才的资质，这种人会私下和我们交易？」

罗宾内特见我沉默，便追问说：「你是默认吗？」

我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我那是听命行事。难道我以前从事暗杀，今天就不能做外使？我和贾正源在大学追过你的夫人张淑薇，现在就非得和她有绯闻？」

罗宾内特一脸惊讶地看向贾正源，贾正源赶忙说：「不要转移话题。」

我赶忙补刀：「我们原本是好朋友，就因为同追一个女人而闹掰，最终张淑薇也没选择我。」

「贾参谋长，待会跟我好好解释。」

随后我便被单独软禁，听门卫的宪兵说，贾正源和罗宾内特大吵一架。

【4】

在一座寂静的禁闭室内，我端坐石室之角冥想。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套被褥、一张小饭桌，墙壁由月岩构筑。哪怕待在地球，在这种密闭的空间，每天只能看到楼道里的LED灯的光线，时间感也会错乱。伙食非常糟糕，只有一块面包、一个番茄、一杯凉白开。我通过吃饭记录时间，一共吃6顿，在第6顿之后不久，终于被带离禁闭室。

这一次是被带到一个狭窄的房间，屋内有沙发和茶几，除了罗宾内特外，还有他的夫人张淑薇，她和记忆中的模样有些差别，皮肤没有那么洁白，身体也略显消瘦。

「这几日，我夫人总替你求情，说你是个人才，我希望你留下来。」

「我有得选吗？三天不跟舰队联系，要么被杀，要么叛变。」

「我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

见我一声不吭，一旁张淑薇的开口说：「次非，你未曾亲眼见过月球的劳动者，他们每日工作八小时，却仅够维持生计。其余的时间和努力都被地球联盟无情地剥削。我相信你会帮助他们的。」

「我是一名军人，我不懂这些！」

罗宾内特抢着说：「那先让夫人带你参观危海州，了解民情后我们再谈。」

于是，张淑薇带着我，以及四名宪兵护送参观哈克山脊、阿格鲁姆岬、乌索夫山。

哈克山脊和阿格鲁姆岬位于危海州指挥中心的东南，是月球工业区之一，工人宿舍位于月表以下，估计有一万名。而月表则是生产车间，旧式的机器人在此开采矿石，然后运送到车间进行冶炼、加工和制造。整个过程80%的工作由机器人完成，而工人主要负责调试和维护。随着机器人的老化，机器人更新换代跟不上，有时工人不得不亲自操作。

乌索夫山则是农业生产区，建设时间不超过5年，危海州的所有粮食都由这里供应。在这我看到种植面积广阔、种类繁多的农作物。按理说应该能够保证餐桌上的食物丰富多样。

张淑薇解释说：「因为战争的缘故，一些物资只能暂时保存，以防突变。」

实际上，早在半年前，危海舰队就已经通过遥感卫星和间谍卫星对该地区进行了详细的调查。有人提议使用核弹进行打击，截断危海州的后勤补给，逼迫他们投降。但这个计划被立刻否决了。因为在月球的这些工人和农民，每一个都是技术高超的人才，如果放在地球上，他们至少都是院士级别的专家。他们都是地球花重金培养的瑰宝。

「为了这些劳动者，你愿意留下吗？」

「抱歉，地球也有劳动者，而且数量以亿为单位，因为月球的独立，他们不得不每天工作12小时，全年无休。」

「那为了我呢？以前你追我的时候说过，愿意为我付出一切。」

「可是……」我做出犹豫的姿态，「你已经嫁人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死脑筋，不懂什么叫做浪漫。」说完，气冲冲地离开。

而我再次被带到禁闭室，在那我吃了8顿饭，和之前的一样没有变化。在第8顿饭的时候，危海州又遭遇空袭，深处月表以下百米，仍然能清楚的感受到震动。

空袭结束后，罗宾内特再次找我谈话。

【5】

「我已向危海舰队传递了你加入联邦的决意，他们不会派出飞船来接你，现在，你没有其他选择了。」罗宾内特倚靠在门边，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我明白，这场突如其来的空袭就是他为了报复我的叛变。

「这个馊主意是贾正源想出来的吗？」

「可以这么说！」罗宾内特犹豫了一下，眼珠在眼眶里打转，「既来之，则安之。尽心为我效劳，我不会亏待你。」

「若待遇不合我意，我可不会献策。」

罗宾内特立马给我重新安排房间，与五星级酒店同款的房间，有专门的服务员为我提供三餐，鱼、肉、蔬菜、水果任我挑选，只需轻轻一声吩咐，下午茶也会随时送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贴身随从，他也有监视职责，唯一比较糟糕的是，他的房间就在贾正源的对面，想必是贾正源的要求。

我好好享受一番，期间也摸清楚当前的日期，2100年1月4日，前后算下来，被软禁的日子实际只有两天。通过压低伙食量，增加送餐次数，扰乱我对时间的估计。当然，这些都在意料之内。

相应的，我送出一份情报。在1月7日子午时区12:00，空间站会输送物资给危海舰队。其中有氧气、水、食物，这些通常由无人驾驶货运飞船运送，由8架无人机护送。

无人机只配备小型激光炮，击落它们非常容易，但必须小心他们切换到手动模式。地表基地有专门远程遥控操作员，他们的操作效果丝毫不逊色于人工驾驶。同时，也要小心他们的自杀式攻击。货运飞船的网络防御能力非常强，入侵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但可以通过引擎摧毁内部能源。

贾正源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危海舰队把我们包围，如何突出重围去偷袭后勤运输部队？即使我们能出去，还能活着回来吗？」

罗宾内特接过话茬：「还有其他的情报吗？」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你们，我还活得下去吗？」

贾正源掏出枪对准我的头，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罗宾内特出来解围：「现在他是联邦的公民，是伙伴，不要伤和气。」就这样，大伙不欢而散。

大约傍晚，张淑薇邀请我共进晚餐，就我们二人。坐在宁静的餐厅里，吃着人造牛排，喝着鲜榨果汁，欣赏古典音乐，优雅，实在太优雅。一边吃，一边回忆大学时间，我的已经有些残缺，忘记很多一些细节，因此没敢多说。我清楚张淑薇的目的，肯定是罗宾内特让她从我着想打听更多情报。

「我的想法不会变，情报一点一点地给。」我的突然出口让张淑薇有些不知所措，我咬上一口牛排，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偷袭危海舰队的后勤。」

张淑薇看着我，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切地催促着我。于是，我给出计划：「集中危海州所有兵力，在1月6日晚上发动突袭，危海舰队必定集中兵力迎击，这时，出动三支小队从防守薄弱处进行突围，小队必须轻装简行，突围后直奔货运飞船。」

「这种笨办法我会不知道？」贾正源不知从哪冒出来，「怎么保证危海舰队不会追击突围的小队？小队完成任务后怎么回来？」

「回来？贾参谋长，你脑袋是被门夹了吗？」

「你们俩别吵？」张淑薇语气中透露些许急躁，「次非，你有没有更好办法？」

「夫人，恕我直言，突围小队只能用敢死队，现在战局对整个联邦不利，如果士兵还贪生怕死，那没得救。顺便告诉你，联盟那边甘愿赴死的士兵一抓一大把，联邦在物质上输给联盟，如果精神上也输，那真没救。」

【6】

显然，我的建议罗宾内特接纳，第二天就召开动员大会，但所有士兵都不愿冒这个风险，最后只能将仅剩的100架无人机派上。

我嘲笑贾正源身为参谋长不敢挺身而出，不能成为士兵的榜样。贾正源则表示，自己活着还有更大的用处。

1月6日晚，危海州的突围战打响。无数的战斗飞船在月表地对空激光炮和导弹的掩护下起飞，全力冲刺，对危海舰队的主舰发动突击。正如预料的那样，危海舰队迅速调集布防，双方你来我往，战斗激烈。100架无人机组成的突击小队也借此机会升空，轻松突破了防线。整个作战由贾正源指挥，罗宾内特监察，而我则旁观，偶尔给突击小队提供一些建议。

然而，危海州的短板很快便显露，地对空的防御型战斗对危海州而言是长项，但空对空的进攻货火力明显不足。危海舰队的火力持续增强，释放的导弹也越来越多，战斗飞船一个接一个被摧毁。仅仅持续了一小时，危海州军队开始退却。

罗宾内特冲着我喊：「卫次非，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

我没有隐瞒，说：「我叛变的消息让他们加强戒备。」

罗宾内特接着问：「现在怎么办？」

「作战失败，撤兵！让突围的小队自杀式袭击。」

贾正源冲我怒吼：「不可能！」随后指挥无人机返航，现实很快啪啪打脸。

联邦危海军一退却，危海舰队立刻抽出兵力对付突围的无人机，很快将其全部包围，随之一举歼灭。贾正源见此状，抽出手枪对连开三发，全部打在座椅上。

「贾参谋长，我命令你把枪收起来，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州长阁下，卫次非是间谍，不应该相信他。」

紧接着，罗宾内特下令对我进行关押，理由是我进谗使得联邦损失战力，我睁大眼睛瞪着上前的宪兵。

「州长阁下，你最好想清楚，是你逼我加入你们，如今作战失利又让我背锅，你觉得今后我还会帮你吗？」

罗宾内特无视我的发言，我再次被软禁到那个屋子。刚进去没多久，张淑薇就找到我。

「州长是相信你的，但作战失利，面对贾参谋长的压力不得不如此，如果你能给出其他情报……」

「我知道危海舰队大部分士兵的背景、能力水平，我提供给你们有用吗？士兵的家人都在地球。」

「那舰队防御情况，网络信息……」

「我也知道，可能危海舰队已经知道我叛变，肯定第一时间换防加密，这只能怪你们出的馊主意！」

最后，张淑薇带着失望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感受到空袭引来的震动，想必是刚刚的突袭做出的回应。而这次震动似乎持续很长时间，房屋摇晃得剧烈。紧接着屋内响起警报，紧接着楼道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宪兵急匆匆地打开牢门，将户外航天服送到我手上。

【7】

就在我被软禁后不久，危海舰队发动空袭，无人机、导弹的密集度超过前两次。他们的目标没有对准危海州月面指挥中心，而是对准四周的防御系统，这属于第一波攻击，目的是为接下来的轰炸减少阻碍。随后再发射标准型氢弹——“大伊万”，在指挥中心东北角捷佳耶夫山脊引爆，那里是一座新发现的矿产，若不是月球独立，恐怕那里早已建立工业区。

“大伊万”在捷佳耶夫山脊引爆再开一座环形山，冲击波传遍整个危海，月面附近的基础设施全部摧毁，月面下的建筑也遭受波及。10cm厚的月岩壁被撕开裂缝，室内空气大量泄漏，警报触发后，各阶层自动实行封锁，室内人员穿上外出宇航服准备逃生。

所幸的是，“大伊万”之后，危海舰队停止攻击。

我在宪兵的带领下，再次回到指挥中心。现场骚乱，工作人员、宪兵都忙于处理各种机器故障，我就待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贾正源见到我再次发飙，掏出枪想把我枪毙，为同事报仇，就在刚刚的冲击中，有三名工作人员摔倒头部受伤，生死未卜。

罗宾内特和张淑薇赶忙出来举止，并询问我，联盟为何会使用核武器？

从战争开始到现在，联盟一直备有核武器，但出于联邦没有核武器，联邦内的工人是地球培养出来的人才，除非联邦制造核武器并对联盟使用，否则联盟高层是不批准使用的。

我摇摇头，没给出任何解释。显然，这个“大伊万”仅仅是威慑，要不然攻击目标应该对准指挥中心。

虽然地面基础设施被摧毁，但危海州显然还有不少武器存货，除防空炮外，飞船、侦察机、拿出不少，这些都存放在泰尔米埃山脊月表下。罗宾内特还向联邦总部汇报此次袭击，联邦总部立刻答应提供物资支援，将于240小时后到达。

罗宾内特再次召开会议，商讨对危海舰队的作战计划，会议过程，我一直沉默不语，这没什么好商量。面对具有战力优势的联盟，联邦的策略只有防守，依靠自身工业基础和工人做人质，战争可以一直拖下去。只要整个月球所有州都拖下去，时间一长，联邦就正式独立。当然，一旦某一个州被突破，各州形成的工业区合作链就会被打破，联邦的战争就很难维持下去。

「次非，你有什么主意吗？」张淑薇又把目光对准我，罗宾内特也很想我给出有用的建议，他们其实清楚一味防守只能等死。

从危海舰队收到我叛变的消息后，接连发动大规模袭击，这使得他们坚信我脑中有重要的秘密。

「诈降！」

通知危海舰队联邦危海州投降的消息，并拿我去交换，正好利用刚刚经历“大伊万”这个契机。然后派遣敢死队护送我过去，一旦见面，立刻战斗，尽可能让危海舰队内乱，然后月表的军队借助内乱这个时机发动攻击，虽然不一定能赢，但能给危海舰队造成重创。

【8】

这一次，贾正源还未来得及开口，罗宾内特便对我坚定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将我列入了行动的计划，并安排他与我同行。一切工作进展顺利，在与危海舰队通讯后，得到对方的允许。

我和贾正源，还有另外两名宪兵，坐在中间的中型战斗飞船中，其余小船备足能源，一旦突破危海舰队的防御线，立刻展开攻势。

路途上，贾正源时不时的瞄我一眼，我有些不耐烦，说道：「实在不信我可以把我给杀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他边说边掏出手枪，将枪口对准了我，一旁的宪兵赶紧上前劝阻。「记得大学时，你可是对联盟忠心耿耿，如今却背叛，我怎么能让你相信我呢？」

「我一开始只想合作，叛变是你逼的。」僵持片刻，我问到：「你是怎么混到参谋长？参军多久了？」

「3年！」

我嘲笑着说：「难怪，总喜欢拿枪吓人。」

这时，前方先遣队发来消息，即将进入危海舰队的势力范围，贾正源提醒所有士兵做好准备。

危海舰队由一艘第十代行星间航行宇宙战舰和各式各样的无人机、探测卫星组成。这艘战舰只有一门主炮和各种防御小炮，主要负责指挥和资源分配的任务。而其他的无人机、探测卫星、物资和导弹都从地球发送到空间站，再由空间站进行调配。危海舰队主要依靠无人机进行攻击，每架无人机上都搭载了12台激光炮，少数还携带导弹。它们以方阵的形式在宇宙空间中排列，形成一道道坚实的防线。

贾正源带领的小队成功越过三道防线，但四周的无人机纷纷将炮口对准他们。当他们靠近第四道防线时，随着主舰发出一道红光，四周的无人机也同时发动了攻势，爆炸的闪光在漆黑的宇宙中闪烁不定。

月表指挥中心探测到了战斗的火光，以为作战打响，顾不上贾正源发出通知，立刻发动进攻。而此时，贾正源已然失去生命体征。

在贾正源将枪口对准我的那一刻，我时刻注意贾正源的动向。透过侧窗，我看到飞船遭到袭击的一刹那，我迅速反应，一脚将他手中的枪踢开。接着，我用一记重拳打在他的脸上，然后捡起地上的手枪向正在掏枪的宪兵射出激光。最后，我还给贾正源补上了一枪。这一系列动作几乎在不到30秒的时间里完成。

然后，我迅速穿上宇航服，利用飞船上的设备向主舰发送信号：「计划不变，旧信号机已失效，请在120小时后发动总攻。返回舱弹出后，请帮忙消灭本船。」

返回舱是专门设计给飞船驾驶员逃生的装置。一旦弹出，它会启动内置程序，降落到特定位置，并向四周发射信号寻求救援。

为让苦肉计演足，我掰断自己的左手，乘坐返回舱逃出。危海舰队听从我的要求，摧毁飞船，同时让无人机进行追击，直到我坠落地球表面，我昏迷过去。

【9】

2099年12月30日子午时区23:00，领导把我叫到办公室，有特殊任务交给我。他递给我一份由总司令签署的文件，内容是关于在农历新年到来之前剿灭危海州恐怖分子的计划。文件中提到，在不危及月球工人安全的前提下，允许使用“大伊万”摧毁军事设施。上头已然下达命令，下头只能全力执行。

领导让我以新世纪新年访问的方式，劝说危海州的恐怖分子投降。

「少将，我不觉得跟恐怖分子讲道理能让他们妥协。」

「我也是这么认为，但“礼”还是要做，如果他们不接受，那就暗杀州长罗宾内特。」

领导想得很好，州长一死，内部必然发生骚乱，危海舰队借此机会发动总攻，保不齐其他人接任，而且危海州的贾正源不是善茬，需要先除掉贾正源，但这可能会让我身份暴露。再有，危海州资源多少未探清，贸然总攻有失败的风险。我随即提出计划补充建议，假装叛变，卖出假情报，让叛军主动与危海舰队交战，消耗他们的实力，然后以暗杀制造内乱后总攻。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要求？」

「我要使用“黑茧”。」

「ok，这次任务过后给你安排退休，“主体”的事会尽快安排。」

返回舱降落到地面，罗宾内特很快派遣救护班将我送完医疗室，我整整昏迷108小时。此次危海州的攻击损失惨重，但还是有武器装备能应对下一战，好在危海舰队配合，整体向后撤退，并加强防御，这段时间也未发起进攻。否则，罗宾内特又要怀疑我。

我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比预期恢复得要慢，时间有些紧迫，必须马上行动。

我对罗宾内特提要求说：「我为你付出很多，还受伤了，你总得表示一下吧？」

「你要什么，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可以满足你。」

「首先，摆宴压惊，就今晚，我也饿了。还有升官，参谋长一职就很适合我。」

「你不会公报私仇吧？」罗宾内特靠到我的耳边，轻轻对我说，「参谋长的位置我做不了主，宴席立马给你准备。」

随后安排下属按我的要求准备，这次，我点的都是西餐菜色，还强调要用西餐的餐具。在焦急等待8小时后终于开宴，只有罗宾内特和张淑薇陪同，场面显得有些寒酸。

我们默默地吃着，气氛有些尴尬。

我将叉着狠狠摔在地上，发飙说：「就拿这个糊弄我？」

罗宾内特擦擦嘴，说：「这是你最后的晚餐。」我顿时心头一震，手握紧拳头。「贾正源是我夫人的前男友，你也是。」

我心跳加速，努力回想始终想不起相关内容。

张淑薇说：「当初离开你就因为过于极端，没想到你会杀贾正源。」

「有证据吗？」我相信伙伴，相信领导，飞船彻底摧毁不会留下证据。

罗宾内特拿出一个平板丢到我面前，上面说贾正源离开前发给他的短信，信中说到，我最想和张淑薇交往，后来贾正源耍一些手段，让我被学校处分，随后追到张淑薇。贾正源担心我是为复仇而来。

「我和夫人确认过，接下来是杀我取代我的位置吧？」

他们这一出，把我整得哭笑不得。

【10】

罗宾内特手持手枪，目光锐利地锁定着我。我努力解释，但时间紧迫，于是我提出一场公正的决斗，让我们以力量一决胜负。罗宾内特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似乎想在张淑薇面前展现他的武艺。张淑薇试图阻止他，但无济于事。

他挺起双拳，步伐轻盈地跳动着。「要不要我让你一手，你的左手也用不了。」

「我受过专业训练，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我冲上前去，用力地向他的腹部踢去，罗宾内特双手挡住我的攻击。然而，我并未停下，一个回旋踢瞬间击中他的头部。他摇晃了几下后倒在了地上，时不时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张淑薇赶紧跑过去搀扶他，而门外的两个宪兵听到动静冲了进来。罗宾内特大声呵斥他们离开，然后艰难地起身，继续摆好架势。

我再次向他发起攻击，接连不断的动作让他年迈的身体难以承受，继续下去，他有可能被我击毙。张淑薇举起枪示意我退后，她要终止这场决斗。我缓缓朝餐桌靠近，伸手拿桌面的餐刀，不料这一幕被张淑薇看到，她在紧张之中，扣动扳机。一道激光穿透我的体内的心脏，这一刻，我感觉大事不妙，靠人工心脏只能维持3分钟的时间。

张淑薇紧张害怕，把枪掉到地上。捂着胸口冲过去，捡起手枪连发两枪，趁他们没反应过来将其击毙，接着翻找罗宾内特全身，总算找到ID卡。然后我大喊：「救命啊！」

门外的宪兵闻声闯入，我连开两枪直接将他们带走，然后赶忙向月表检测站跑去。

此时，体内心脏的“黑茧”已经破裂，它极速分裂，化作黑泥包裹我的全身，同时不断消耗体内的养分和氧气，再过2分钟，这个躯体就要死亡。

进入月表检测站，趁工作人员不注意，射击将其击毙。但踏入的瞬间，我感觉到意识模糊，倒在地上，大脑开始缺氧。我大口喘气，分不清眼前的事物，黑泥已经把我一半身子裹住，让我动弹不得。我用手摸到左腰挂着的人工心脏，用最后的力量拔掉导管。一旦人工心脏异常，里面的灯装置就会启动释放强信号，它代表我已经牺牲，希望危海舰队可以接收到。

我大口喘气，各种杂念在我脑子里游荡，每次死亡的经历都是如此难受。不知过了多久，我看见阳光，位于西北奥佩尔山脊方向，迅速覆盖整个危海，就像在地球看见朝阳。

【11】

睡眠状态不知持续多久，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画面，不同的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有熟悉的，有陌生的……

我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面上戴着呼吸机，头上戴着电极帽，四周的灯光有些幽暗。我举起双手，忽然发现胳膊和手掌缩小许多，记忆有些混乱，头部有写疼痛。耳边传来机器的播报声：

编号G9875、“小丑”少尉已进入苏醒阶段，脑波、血乳酸值、肾上腺素分泌量均在正常范围内。现在时间2100年3月12日子午时间3:00，意识转移苏醒耗时1400小时，苏醒速率与上次相比下降60%，系统建议继续休息。

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小丑”，危海已经拿下，还有泡沫海、浪海、丰饶海。」这是领导的声音。

「这个身体……」

「抱歉，还要继续麻烦你，你先休息适应一下，我保证这次最后一次。」

「为联盟效劳，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说完，我闭上眼睛继续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