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这一次,和大家共相处了十七次三十五个小时。觉得不短,五个多月,一整个冬天,又好像也不长,这不已经到了说再见的时候。我是一个挺害怕分离的人,分离意味着伤感,意味着已经习惯的东西,舒服的状态打破了,没有了,得重新尝试,选择新的东西;还得痛苦地慢慢接受它,直至习惯它。但是不知道哪一天,这种习惯又要被现实无情地打破了。我其实不知道怎样很好地适应这种希望-失望、失望-希望的轮回,患得患失,好像没有方向。
回顾十六次来我自己的表现,大家谈论的感受,我说的少一些,但我觉得我也突破了我自己,说了不少在生活里根本没表达过的想法,也暴露了我自己的好多缺点,暴露了自己的隐私。缺点在我心里是很不舒服的,就好像让别人看到了我衣服没穿好的一副狼狈相。那么丑的一面展露出来,谁不想多展现自己美的一面?
能够每周聚在这里,放下生活里的包袱,谈谈自己的苦与涩,谈谈自己的压力和无奈,我觉得是莫大的缘分。我回想以前确实没这么直白地说出过自己内心的恨,内心的自私,耳边充斥着太多的不允许。在这么一个场合,我敞开了一部分自己的内心,宣泄了一部分自己的情绪,也很感谢大家对我的回馈和支持,这在我的现实生活里是从来没得到过的,身边的亲人反而理解不了自己那么多。我谈到我与母亲,父亲相处的困惑,大家都给了我很多的回馈和指导性的意见,我心里是感动的,一句“不容易”让我的眼泪差点流出来。我知道谁也不能实际地帮了谁,但有那么一些理解,足矣,足矣!
过去的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差点被压垮了。几乎每天都很着急,每天面对着太多的不确定性,分离的恐惧吞噬着我的内心。我无法稳定情绪,我想找个人说,我想要一些支持。可是说了,要了,换回来的只能是被人说你不够坚强,你能力,本事太小。一边忍受着不确定的煎熬和恐惧,就像上次然说的那种不确定所给人的感觉太不能忍受了;一边还要从白天到晚上一刻也不停歇的忙碌,身心都太疲惫。
来这里,我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解救自己。我的这种希望很迫切,我想要知道如何面对这些压力,怎么让自己别那么累。我很焦虑,我觉得收获并没有我所期望的那样,我又失望了,是的,几次不想来,甚至带着一些情绪。今天最后一次团体,我忽然内心比较平静,分离的痛肯定还会痛,但我真的该原谅自己一些。结果不是我能决定的,有些错也不是我的错,我先试着放过自己一些,再慢慢试着去放过别人。”
这是小壹在团体最后一次时写给大家的话。她担心无法完整的表达出自己的心情,所以提前做了准备,将要说的话写下来,然后在这里一字一句的念给大家听。我还记得那晚,一向“朴素”的她化了淡妆,抹了口红。看得出她对于大家最后一次相聚的重视,还有面对分离的不舍。
我知道这一年来,她的生活几尽千疮百孔。生活中难以想象的压力使她承载了很多,没有人可以理解她,但她同样默默承受着骨肉至亲的分离恐惧。也许这一刻,面对分离,她多想准备好,认真的、好好的说声再见。
小壹最初在团体里并不太说话,很多时候都是静静地听别人说。当别人表达的时候,她曾疑惑的坦言:我不知道来这里做什么,我也没有收获。我觉得团体对我没什么帮助。她几乎有些愤怒的表达着她的不满,然而也正是这些话,使得她可以真实的呈现自己,也使得大家看到她的存在。就这样,她以她特有的方式开始融入进团体。
慢慢的,她开始谈她的家庭,她的遭遇,乃至她的不满,她的怨恨。她的话语中隐隐透着一股倔强和力量,虽然话语不多,但我们得以因此而走近她,也逐渐感受到她整个人的丰富,这个看似柔弱的肩膀原来担负着这么多的压力。太多的地方需要她,她时刻不停的忙碌着,而她最渴望的一点理解却始终得不到。所以团体里,她人的一句“不容易”足以让她眼眶湿润。因为她的生活中总是充斥着评判、指责、要求和否定,所以一点点理解性的支持与回应对她来说都显得弥足珍贵。
记得有几次在他人表达遇到阻力的时候,她及时出现给予对方支持。我想是因为在他人那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团体里,总有一股力量挣扎着也要为自己说话,她便是其中的一个。其实越到后来,我们越发感受到她的柔软,那是隐藏在坚硬外壳下的本就存在的部分。
这得益于小壹个人,也得益于大家共同创造的这个团体。团体里的每个人都如此真实的呈现着自己。
就像小壹最后表达的,在现实生活中坦白自己的怨恨,自私还有负面情绪通常是不被允许的。我想到最近很多人都在谈原生家庭,不论是出于孝道,还是道德伦理,鲜少有人敢于谈对父母的不满,还有自己真实的感受。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原生家庭都会产生伤害,那些遗忘的看不到的情绪就在那里,没有疏通就永远会左右我们的生活,影响着现在的亲密关系。
团体恰恰是可以沉下来与自己对话的空间。一个人的变化是缓慢的,但是能有一个彼此允许的空间,使得我们可以慢慢褪下面具,用心感受自己,说出自己,释放被压抑的能量,并通过诉说汇聚自我,这也许就是对自己最好的爱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