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来到加拿大的第四年,不过这第四年也快过去了。临毕业,我竟不知从事何职。父母也不惜电话费的昂贵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问我毕业后是否回国,我有些茫然,没有给出答复。窗外刚栽下不久的红槭静静地站在白色的邮筒旁。
早晨八点十五分,我在一楼的厨房用面包机烤着吐司,趁着间隙煎着鸡蛋,咖啡机正在运做着。我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一边拨弄着平底锅里滋滋作响的鸡蛋。吴亦凡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拖鞋底拍打着阶梯发出声音。他从容不迫的扣着白衬衫的扣子,手上抓着条纯黑色的领带。
“今天早上没有课?”他扣好扣子问我。吴亦凡长得的确实好看,我虽对着他这张脸看了四年却还是像初坠爱河的少女一般心跳加速。我把鸡蛋装盘子里,用咖啡把杯子装满。“有,不过晚一点才开始。”我把早餐放到餐桌上,走到吴亦凡身前踮起脚帮他系领带。他弯了弯身子配合着我的身高。我在帮他调整好领带位置后他低头亲吻了我的额头。我把他拉到餐桌招呼他吃早饭,然后我上楼去换了身衣服。电话响了,是汉娜打来的。
“沈,今天九点之前来一趟图书馆,我,泽恩和林圣都在。”
“大事吗?”
“算吧,快点哦。”
我下楼到书房拿起课本装进那个去年吴亦凡送给我作为圣诞礼物的黑色斜跨单肩包里,这个包因为容量大被我拿去装书了。包的正面有一个剪裁的歪歪斜斜的麋鹿,有些地方针脚稀疏,有些地方却又交错缝在一起。刚开始我还在想有哪个工厂不要名誉的做出这种包来卖,但是后来仔细想想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包是吴亦凡买的没错,但是上面的图案因该是他自己缝上去的。我问过他好几次这个包是不是他自己动手做的,他都一直否认并坚称是他在附近的某一个商场买的,但问及具体位置他又会跟我扯开话题。我在装好书之后走入客厅,看见吴亦凡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毛巾在擦手上的水。
“我把盘子洗了。”他放好毛巾去拿挂在玄关钩子上的外套和公文包。
“你顺路吗,我要去一趟学校。”
“顺的,不是说没那么早上课吗?”
“是啊,不过我要先去一趟图书馆。”
他挑了挑眉往门口走去,我跟在他身后出了门。坐上车,车平缓的驶向柏油大道。
“今晚汉森邀请希文和我参加聚会,你要不要一起?”吴亦凡开着车目视前方,我侧头过去看了他一眼。
“吴先生,你是不是对你的自身硬件太过于自信了?虽然你的确实长了一张足够帅气的脸,但是我觉得并不是每个女生在看见你之后都会像八爪鱼一样扑向你的,对于你的人身安全你大可放心。”
“我没说我会遭到人身攻击,我是在提醒你别弄丢了你男友最后哭着说后悔当时没去。”
“你得有这个心她们才有机会。我今晚不出意外的话是要留给论文的,写不完你就等着去我学校接我的遗体回来吧。”
“那你好好写,我觉得以你这个速度是赶不出来的。”
我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他笑得贼兮兮。
车的后视镜上挂有一个mini薯条挂饰,是麦当劳庆典的时候的赠品。当然,前提条件是你得买满一百份大份薯条,由于吴亦凡在麦当劳没什么特别爱吃的,除了薯条,所以他就单点了一百份大份薯条外加两杯可乐。回到家就招呼我过去吃薯条,还帮我把可乐插上吸管,说是慢慢吃,别噎着了。我对于他的这个举动很是无语,但是买都买了总不能再退回去。最后在经过我们俩的消灭后也并未减少多少,于是我拉着吴亦凡在街区轮番给邻居都发了一遍。当然了吴亦凡少不了挨骂,但是他对于自己的行为依旧觉得十分正确。
“真的不去啊。”
“嗯,你好好玩,如果晚上我还有什么活动会打电话告诉你的。”
他没有说话,可能有些不开心吧,谁知道呢?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处理感情问题,所以我装作一副刚刚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看向窗外。贝利家被漆成黄色外墙的房子从一堆绿油油的树木中飞逝而过,人行道上的幼童站在路牌下等着校车,有只飞鸟停留在印有减速慢行的指示牌上,爪子上沾有清晨的露水。
“吴亦凡,你周末有空吗?”
“不知道。”
“要是有我们就去看电影吧。”
“好。”
大概十分钟之后我到了学校侧门的那条路,下了车刚关上车门想和他道别,吴亦凡就马上开走了。我看着车身消失在拐角处,笑了笑,一直都这么孩子气。
“我晚了吗?”
“没,我们也才来不久。”
“叫我们聚在这为了什么?”
“泽恩和林圣他俩自己研发的软件到今天就已经发行一年了,我们准备晚上去聚聚。”
“天,你不说我都忘了。这肯定要聚的,随便喝啊今晚我和汉娜结账,允许你们的酒鬼本性出来一晚上。”
“那还真是好久没放开肚子来喝了。”泽恩笑着看着汉娜,我和林圣看了对方一眼,都对于汉娜和泽恩这一对的日常恩爱表示无奈。
“好了好了,今天聚在一起还有什么重要话题吗?先聊完再瞎扯”
“嗯,是这样的。我们不是临毕业了吗,我和林圣准备组建一个工作室,想问问你们有没有想法跟我和林一起。关于薪水这一方面你们不用担心,我们开发的应用投入运营也有一年了,因为有些功能的应用是要付费的,所以也有攒了一笔钱。关于休假一切都好说。”泽恩看着我和汉娜说道。
“我的话,还可以。我考虑一下吧,毕竟这种事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得出结论的。”
“那沈,你呢?”
“我……我还不知道是要留在这还是回国。”
“你要回去啊,这么突然。”
“不一定,我爸妈最近在问我。我也拿不定主意。”
突然间氛围就变得出奇的安静,我突然就有点感到心情沉重,林圣开口调节气氛.“这是在干嘛,雾辰这不是还没走吗,别把气氛搞得这么沉重啊。今晚先好好放松一下再说。”
“是啊,还有时间。先过好当下吧。”泽恩附和道。
我笑了笑,开始安慰起汉娜。最后我们转变了话题,聊到双休日安排。但我们心里都清楚,毕业在即,又还能无忧无虑多久?
对于毕业后的安排,我很早前就已经开始计划了,但是迟迟没有结果。如果说除了我们几个的友情外,我最放心不下的应该就是吴亦凡了。我曾经无数次在他系上围裙站在厨房时想象过他成家后的场景,想象他也会慢慢成熟,学会照顾妻子儿女,学会不再吃不健康的外卖,但有时还是会忍不住偷偷买薯条回家当作夜宵。想象我曾经在这里留下的痕迹被清除干净,连同那屋外乳白色的邮筒一起被遗弃在我们曾经共同拥有的这三年时光里。想象着未来,想想这一切或许真的会发生就忍不住的心酸。我是个胆小鬼,不喜欢踏足不熟悉的领域,只想做个影子跟随在你的身后,分享一份幸福。
我从来就不擅长处理感情问题。我希望你能知道,我很难表露出自己的想法,每次想要说出来时就感觉有一双手扼住了我的脖子,喘得上气却无法发声。我有时很想就这样看着你的眼睛踮起脚捧着你的脸轻轻地说我爱你,即使我从未这么做过。
出了图书馆我们去到了教室,我拿出上课要用的东西摆在桌上,整个人放空的望着窗外。我有时好像陷入了一种不知名的情绪里,有郁闷,悲伤,掺杂着一点失望。越是临近毕业这种情绪来得越频繁。
一节课过去却并未真正听进去些什么,我又走神了。低下头叹了口气,收拾着东西。汉娜走过来帮我把笔记本塞进了我的包里。我把东西收好看着站在我眼前的汉娜,她挽着我的手拉着我往外走,穿过那条长长的走廊,路过存放学生档案的办公室,与我们相向而行的学生路过。走到草坪前的长椅处,她拉着我坐下。
“吴亦凡知道你要走吗?”
“拜托,我又不一定会走好吗。”
“你没告诉他这件事。”
“……”我呼吸一滞,有种说谎被揭穿后的慌张,但随后又平静了下来。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有时真的对你的做法很无语,这种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会不和你最重要的人说,瞒着他你觉得有用吗?总会知道的不是吗,你难道不累吗。还是说你觉得和他在一起根本就没有未来所以决定毕业以后一走了之?”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爱他,我比谁都希望我们能有个完美的结局,可是现实总是在跟我们作对。我之所以不告诉他并不是觉得我和他之间没有未来,是因为我害怕知道他心里的答案,我怕他就这样告诉我让我走。我承受不来。我比谁都更加渴望被爱,却也比任何一个人都恐惧被爱伤害。我对这段感情比谁都要看重,所以也害怕它的毁灭。我只是希望他告诉我,他想我留下来,可我居然该死的问不出声。”
“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你总得面对。只是一个答案就决定了你们这三年以来的感情确实好像有点太过于残忍,但是人生里的那一场比赛不是残忍的。你总得学会去面对解决,或许它在摧残你的身体,又或许它在摧残你的感官神经,但它永远存在,只是时间早晚问题。我相信你肯定知道,克服自己是最关键的问题。沈,要学着长大。”
我抿着嘴,用手划过包上歪歪斜斜的针脚,心中有点苦涩。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
“晚上好好喝一杯吧,就当是为你送行,你到时候要是走了我可不会再花钱为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去酒吧买醉。”她起身,独自一人往校园外走去。我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仿佛是在观看我们失去的这四年青春慢慢的褪色,直至回想起来是一帧帧的黑白电影。一个人的青春真正消逝的标志应该是内心情绪汹涌,身体却再没有精力去做一件事。因为不再像年少时那样精力充沛,四年的时间也足够蜕变为一个真正的大人了。
我搭乘公交车去住所附近的百货商店,买了些菜。路过贝利家开的花店带了一捧棉花的干花回去。走到家门口发现邮筒的红色小旗子立了起来,看来邮差来过。我打开邮箱发现一封信,拿了后开门进了房子里。我把果蔬放到厨房的桌面上,花暂时放到餐桌上,随后拉开椅子看起了信。寄信的名字被水撒到变成了一团看不清的黑色。我拆开信封发现里面有一张邀请函,打开后发现是邀请吴亦凡在一周后的星期天到我们学校的宴会厅参加他们那一届的谢师晚宴。我关上邀请函把它放到书房,我记得那一天他好像没有什么事。我把果蔬放好,把棉花放进那个透明的花瓶里摆放在餐桌中间。肉肉趴坐在厨房门口看着我,我打开柜子往它的盆子里倒了狗粮,它慢悠悠走到盆子旁吃了起来,我蹲在一旁看着它打开了手机。发现泽恩发了条简讯给我。
“老地方v16包间。”
我看着吃得正欢的肉肉感叹一句“肉肉,今晚你得一个人先过喽。我和你爸都有聚会,你要乖乖看家别捣蛋。”肉肉看了我一眼继续吃它的狗粮,我笑了一下去往厨房准备我的中饭。
我当然直接忽略了肉肉的感受,但大多数时候它都会在这种独自一狗在家的夜晚啃着为了补偿它所倒得满满的狗粮等着我和吴亦凡回来。自然而然的,肉肉已经习惯了。
我为我的午饭所苦恼着毫无头绪,我的厨艺并不好,准备着煮个粉吃,遗传了我妈的习惯,爱在煮完粉后撒上一把葱。我切着葱,一不留神就划到了手。我看着从创口处涌出的鲜血突然没有了吃午饭的欲望,处理好伤口坐在沙发上盯着我贴了创口贴的左手食指。
有时候一个答案往往就决定了未来,不在于你为了未来都付出了多少。未来才没有那么闲去管你到底都付出了什么,答案即未来,我在这个中午失去吃饭胃口后突然悟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