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父母住在县上楼里,有电梯有暖气,却不大有什么记忆。
小时候生长在农村,房子有前院有后院,那里几乎有我对童年所有的记忆。
后来房子转卖给了大姨家,小时候又是和大姨最亲,所以,这种回乡感真的既是去大姨家,也是回家。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大东北荒凉的冬天啊,天空是灰蓝色的,大地是白色的,树干是灰色的,在没有农活的冬日,在合家团聚的春节,一切都变得历历可见起来。对于不大回乡,不大亲戚走动的我来说,随着年纪的增长,每一次都会有不同的感受,每一次都会想哭。
第一次想哭,是和十几年没见的大侄子,一起走在上小学的路上。
侄子是大姨的孙子,所以辈分比较小,其实只比我小三岁,我占了便宜。小时候和他一起在大姨家长大,应该是在他10岁左右的时候,他们全家都搬到外地打工去了。这一别,各自读书,各自工作,各自他乡,就没有再见过。在我印象中,他还是那个爱穿裙子,爱穿雨靴的小p孩。当他高高的站在我面前,对我笑的时候,叫我小姑,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似乎是从那一刻开始,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
我们一起走在积雪覆盖的路上,我说了一句,小时候,觉得这段路好长啊。大侄儿说,那是因为你腿长了啊。其实这段路真的蛮短,走到学校的门口,大门紧锁,我真想跳进去找寻一下小学的时光。我们一起聊着对这所学校的记忆。以前的平房、花坛、厕所、操场的位置,现在高起的楼房,不变的校门,我还特别在校门口,勤奋学习的标语旁边拍了一张纪念照。
第二次想哭,是一个人从大姨家的院子穿过去,打开前面栅栏的小门,到当街(gai)儿去。
小时候,觉得家里的院子好大啊,足够我奔跑一阵了,现在怎么走着走着,没几步就走到了当街儿。我仿佛看到了和邻居家姐妹俩玩耍的我,她们家前院就是她奶奶家,奶奶家是很大很宽敞的老房子,奶奶也已经不在了,而我仿佛看到了那个胖乎乎矮矮的奶奶,走起路来慢慢的。
奶奶家旁边,也就是我家前院,曾经住着村里最特别的人。小时候听说他曾经很聪明,条件很不错,应该是结过婚的,因为什么落魄了,变成一个人,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好几次,他家的房子里冒烟了,因为他在冬天里生火取暖,把房子点着了。印象里,他脸很黑,头发到脖子的长度,常年穿着绿色的短大袄,两手抄着袖口,在村里的各条路上走好像都会遇见他,虽然他不吓唬小孩子,可是小孩子都很怕他,也会偷偷嘲笑他。村里人都叫他老崽子。
天气蛮冷,突然的回忆让人惊慌,我还真是不敢继续在那条路上继续走下去。每一个画面里,都会看到一个小孩,那就是我。
第三次想哭,是躺在大屋烙人的火炕上。
男客们在小屋打扑克,女客们在我旁边唠嗑,唠一些陈芝麻烂谷子,从小到大听过几百遍的旧事,也唠一些当年的谁谁谁,现在怎么样了。比如我的堂姑,我对她的印象也还停留在我小时候,她二十几岁的时候,一晃现在她女儿都上高中了。她们说堂姑父爱喝酒,一喝酒就失去理智,比如会把邻居女人给打了,自己坐牢了,把自己女儿赶出家门,大半夜的找不到了,诸如此类,这许多年也没断。上一次见到堂姑,是去年6月份,在爷爷的葬礼上,看到老姑还是觉得那么的亲切,不曾想她婚后的经历至此。
躺在炕上,正对着房梁,想起当年大屋曾经被分隔成里屋和外屋,爷爷住里屋,我们三口人住外屋。我躺的位置,大概就是分隔的位置。我忽然怀念起爷爷的旱烟味儿,其实现在的我是特别讨厌烟味的,想起我和爷爷一起坐在炕席上,爷爷陪我玩扑克,他洗牌的方式很特别,我对爷爷的动作印象深刻,却不知道如何来描述。我和爷爷相处的日子,也就那么一年左右的时间吧,天天跟在爷爷身边,一起走路,一起串门,一起打扑克,一起买糖果。以前妈妈经常会说,你爷爷不稀罕你,稀罕你叔叔家的妹妹,我信以为真。其实我错了,爷爷是爱我的,只是没有相处的时光,没有表达的能力,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没有伤害的陪伴,就已经是最好的爱。
真的要感谢写作,想哭是一回事儿,努力的去回想,试图把这些细碎的感受和回忆串在一起,稍显连贯一些,又是另一回事。
然后,在写的过程中,哭的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