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耐心地穿过惊蛰的春天,从黛色的瓦缝上淌下来,落在桃花的花瓣上,流入欣喜的花心里,汇成一眼泉。
春天,就这么挪着轻悄的步子来了,这雨,为她做了盛大的开场白。
竹外桃花三两枝,枝枝是春的消息。春江的水暖了又暖,却比不上鸭儿先知。春天轻抚过每一寸原野,却似乎遗忘了我们,不再给我们送来桃花的信笺。我们或苦读,或忙碌,却忘了抬头,看那粉红的心动和翠色的嫣然。
那绒毛细软的麻雀带着嫩黄和胆怯驻于树间,小眼睛四处张望着,带着些许惶恐与不安。它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像穿林绕石的溪流,清亮地打磨着我闷闷的心。我们两两相望,不说话,却各自怀揣心事。在明媚的春日暖阳里,我与它相遇,下一个惊蛰春分,我们是否还能重逢?它带来春天的声音,却穿不透城市里钢筋水泥的冰冷,叩不醒写字楼里人们紧闭的心门。它是否早已黯然离去,不愿再做春天的信使,不肯赴我下个春天的约会?
细雨淅沥,雨滴跳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转而分身无数。都说春雨是禾苗喝的水,它润物无声,也贵如油。可在南方却不一样,雨水下得肆无忌惮,才不会管你到底接不接受。不信么?你瞧,在那屋檐下、窗台上,在那青砖上、黛瓦里,哪里没有它顽皮轻灵的脚步声呢?雨滴就像闹钟,尽管没有发条,但它走路的声音却比时钟更温柔。时间在雨滴里没有秒针,可在那滴答滴答的雨声里,时间却被融化了。春雨里满是青草和花的香味,当你漫步于乡村的田野,只轻轻呼吸着,便像是被倾注了无限的力量。
瓦是屋上的田地,一垄一垄的,长满了杂草,也长满了我的怀想。那是一行行草木葳蕤的古诗小径吧,在春风里摇摇曳曳着我的怀想,让我明白寂静的好。春风轻轻地吹起来了,像是诗人笔尖下不经意流淌出来的诗句,竟然句句押韵。这时候,你会发现,原来思念,也可以这么轻,这么美,这么不惊不扰,怕是应了那句“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吧?
春阴垂野草青青,时有幽花一树明。春草又从泥土里挣脱出来,像绣花针一样顶破丰厚的土地。它伸着懒腰,漫不经心地向春天问好,转瞬间便拔得老高老高了。茂密的草丛里盛开着野花,朵朵摇曳出娉婷,她们向春风问好,无忧嬉戏着,时常窃窃私语,那掩不住的娇羞啊,胜过了所有浓妆艳抹的女子。玉兰急哄哄地争着开放,每一朵都要往白里开,往春天里赶,直至把自己一点一点开碎。那蜿蜒在林间的一道道春水,被暖风吹拂得像起了鱼鳞似的波纹,投在水面的阳光,便也跟着起了波痕,像少女身上层层叠叠的百褶裙。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在这万物复苏的时节,杨柳也努力抽着新芽,这拂提杨柳醉了春烟,在微风中婀娜生姿。桃花也红瘦瘦地开着,仿佛只要桃花一开,春天就开了,那薄的瓣,细的蕊,开在眼前,开在心里,直往明媚里开。素白白的瓣,润红红的蕊,一朵朵挤着,迎着春光,热热闹闹的,花开不知年。就像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低眉含笑,安静淡然。
我爱这春天,曲曲折折地接近温暖。我喜欢坐在最高的树枝上,听春天吹出古老而神秘的曲子,那是自然的咏叹调;我喜欢看春天一点一点地如云朵般盛开,盛开成瓣瓣桃花颜;我喜欢听春草破土而出的声音,昭示着希望的奇迹;我喜欢听春雨落屋檐,踩着细步路过惊蛰天。
时间滴滴答答,路过每一个季节。我拽着春天的尾巴,在日影的罅隙里碎碎念,春天啊春天,初次见面,便一眼万年。我会在安静中耕耘,在繁世中盛开,那忽明忽暗的花色和半纸桃花信笺,写满了行行思念,是否可等到,下一次的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