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梦中曾经有过许多宁静而恬淡的土地,无论是遥远的湘西,静默的南方小镇,还是仅仅暮色降临后虫鸣花睡的乡间小路,飘落的黄叶清扫着一年的尘埃。无所谓繁华,无所谓功利,这些净土是世间的宁静所在。
然而逐渐学会长大后,我才发觉这一切都离我太远,我无法在青山绿水的武陵独坐一舟,随波漂流,也无法每天在乡间小路上漫步,采撷东篱的野花,我能做的仅仅是每日到固定的教室学习,奔向固定的食堂大楼形式性吞咽饭菜,披星戴月回到家中倒头而眠。没有湘西,没有东篱,日日夹杂在上千人中独自行走,四周的喧闹使我不知该麻木还是悲哀。
于是我开始怀念那逝去的宁静,它曾经是我心中一个梦想。曾经的我渴望旅行,希望像三毛一样漂泊流浪,远离所谓的繁花似锦,完成属于自己的疯狂。我曾经渴望去往心中那个宁静的土地,其实并不仅仅是湘西,而是更多更多有着岁月沉淀,因历史沧桑而宁静美好的地方。岁月静好,仅此而已。清少纳言在《枕草子》中写道:“春,曙为最。夏则夜。秋则黄昏。冬则晨朝。”我希望有这样一个地方,能够让我去体味四季寒暖,摒弃喧嚷芜杂,带我逃离纷扰,趋向静寥的晴空。
在幼时我从学校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有一条两边静立着高大法桐的街道。春夏之季,树枝上绿叶繁茂,阳光穿过枝条时,投射下星星点点的光斑,纵使正午烈日高照,亦让人感到宁静清凉。深秋时节,大片大片的梧桐叶纷然而落,鲜有行人的街道宛若谱上一段灵动的歌谣,如同幻境一般美好,微凉的秋风在街上回旋,宁静而安恬。那是属于童年深处的记忆,无可替代地令人怀念着,时至今日我却已远离了那条街道,少有理由让我在那里行走,高中生活似乎代替了一切,包括童年至少年的回忆。
我始终在困惑中思索着为何我的内心不再如从前般平静,我所向往的宁静究竟藏于何处。而在昨夜之前我一直都在思索着,直至昨夜,学校离奇地没有布置作业,我从老家回来时,抄近路走回家。
于是这夜,我再次回到这条有着昏黄灯光的街道上。月亮此刻隐藏了身影,将秋的夜色平分给了大地和落叶。街道旁高大的法国梧桐静静地站立着,仿佛是在守护这一夜的宁静。静,却不是完全的寂静,时不时有树叶飘落的沙沙声,与风在空中合奏,奏出秋季歌声中一个动人的音符。昏黄的路灯光那样缓缓地照下。如同一双轻巧的手抚摸着,抚上空中的残叶,为它们镀上生命最后一刻的灿烂黄。落叶漫天,迷蒙了人的眼睛,灯光却越来越明晰,带给人幻境,给人以安宁。夜深了,街道脱去白日的喧哗与浮躁,此刻如同一条小小的船漂浮在这个城市的海洋中,是宁静的,至夜深。
这是我所怀念的宁静,我发觉它并不是来自我的梦想,也并不是来源于遥远的历史,或千年的水乡。它在我的内心深处,一如过去,那样持久地存在着,这份宁静其实并不是埋藏于某一个地域,每一个地方都有它该有的美好。而我,对于我来说,我所怀念的宁静,并不需要我跋山涉水地寻找,在我心中,在被唤醒的一刹那,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宁静,充满安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