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录|阿斋的故事六 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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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入侵

时间倒退夜色刚临的酉时。

吴婶收拾了一应造饭开火的家伙什,有锅,碗,瓢,盆,还有用来烤獐子肉用的铁镰,还有温菜用的暖锅,另还有两瓶村正喜欢的白干。她把这些家伙什利落地打成一个大包,用两根麻绳捆在肩上,然后开了荆门,向村正家走来。

这时,暮色已深,白色的星子一二闪露,到晚上,村子就很静,偶尔有一两声犬吠。

裹一堆灶具的包袱很沉,但吴婶体格壮,背得丝毫也不吃力,一路小步如飞,背上的锅具在叮当做响,她一面劲头十足地走路,一面跟人聊天,她把头偏在一边,脸上一时羞一时喜,嘴一张一合,仿佛空气里有个人跟她一应一答。

:“吴姐你样子好看极了,平常没人夸过你吗?皮肤也白腻,腰肢也柔软,我都爱煞了……”

那人就贴在她耳朵边,说得都是些挠的她心里痒痒的酸话。

吴婶听得脸上发烧,回声:“胡说什么呢,我都五十多岁的人。哪里还好看?”

她扭捏的别过头,像在躲开虚空中亲密的爱人。

它帖得更近了,声音还是那么温柔,说:“我就觉得你好看,我贴着你呢,你的胸膛好温暖的,我要爬上来,多贴着它一会儿。”吴婶觉得一股暖流从腰间滚上来,滚上胸口,立刻浑身又酥又软,她站住脚了,低声的呢喃:“不要胡闹了,不要胡闹,,,”

那声音说道:“我要这么搂着你,就这么搂着你,可这样不够,不够,不够,不够。”吴婶低着头,嘟呐地问:“怎么才够?”

:"和你一起“

吴婶懵懵懂懂地说:“怎么在一起?”

它说:“我只在你五脏里,现在我要顺着你的督脉,进入你的泥丸。”

吴婶还是不解:“那样又会怎样呢?”

它嘻嘻一笑:“我会和你的神识溶为一体,我会变成你,我要成为你,我会更好,你也会更好!”

那声音突然变的凜厉而尖锐,吴婶吓了一跳,忽然猛醒过来,大声道:“你说什么,你是谁?!”她朦朦胧胧聚集起最后一点意识,记得早上接了三斗新的干豆,是村里那个唱社戏的后生缴来的,她就剥着干豆,剥着,剥着,想着那后生俊俏的模样,和那一身健硕的肉,不由心猿意马起来,然后那声音就出来了,就是这么柔柔软软,痒人心的,她就晕晕乎乎,恍恍惚惚,一直跟这声音说话——

她此时方才大梦初醒,发现一切都诡异得不可思议,它是谁?它在哪?自己怎么会跟它说了半夜的话,被迷得神魂颠倒?她惊恐地把一包家伙什扔在地上,撒开腿就想跑,可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步也迈不开,她觉得那股子暖流在胸口越来越炙热,烧得她的皮肤火辣辣的疼。它嘿嘿嘿地笑,说:“你的腿是我的了,你的手是我的了,你的身子是我的?你哪里走?”这声音越发狰狞,忽然,吴婶的领口涌起一团白肉,像一团没有表皮的脂肪,紧接着里面绽开一朵六瓣的白色肉花,肉花的花芯里伸出两根长长的蕊子,尖端锋利如针。吴婶想动,可是四肢百骸已经没有一个部分是属于她自己的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花缓缓,毫不迟疑地掩住了她的嘴。

她“哦哦”的呻吟了两声,喉咙里有什么东西滚动了两下,她痛苦挣扎着,可不一会儿,这点痛苦也随着她的意识一起分崩离析。她“扑通”一声仆倒在地上。

过了大约一刻时,它从地上趴了起来,它看看了自己,一副新的皮囊,它用人类的五官做出了一个狂喜又满足的神态,它:“呵呵呵呵呵呵”笑着,拎起地上一大包厨具,一蹦一跳,“叮叮当响”,向村正家走去。



时间倒退到,傍晚的寅时。

李儡给吴婶送了三斗干豆,才回到自己的屋里。他一身臭汗,进门来从水缸里打了一瓢水,剥了上衫,泼了水,洗着一身结实匀称的白肉。他长相英俊,老成能干,他帮吴婶种田,除了每年送几斗新豆供吴婶吃用,剩下全归他自家。今年的豆子长疯了,豆荚只只鼓得像蚕蛹,豆子一颗颗撑着豆荚,黄豆胀得像蚕豆。吴婶就收下了三斗,就说吃不下吃不下了,李儡收了二十斗搁在家里,盘算着等晒干晾好了,一部分磨粉,一部分炒成干货,还有一部分要浸种,留待来年下地。他盘算的满心欢喜,又想着岁末村里社戏,要挑梁唱单刀会,演关王爷,一时技痒,就从柜里取出髯口,带在脸上,摆弄起手眼身法步。忽而听见里屋媳妇叫了一声:“一回来捣腾上?!就知道唱戏!也不看看正经活儿!”

她媳妇模样标志,细眉凤眼,樱桃小口,皮肤白如嫩豆腐,腰细得如水蛇,去年嫁过来,小两口新婚燕尔,现在正是如胶似漆的光景,李儡对这媳妇,真的是个百依百顺,听了这话,慌忙道:“嗨,不是一时闲了吗,媳妇儿,你在里屋干吗?”说着举步往里屋走,他媳妇忽然又断喝一声,:“别进来!”

李儡连忙止住了步子,迟疑地问道:“媳妇,你,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媳妇在里屋半晌没有吭声,一会儿换了个娇嫩的声音道:“相公,你身上汗味那么重,冲人家的鼻子,一会儿,再进来……,我昨儿泡了半缸豆子,你去瞅瞅,发得怎样了?。”李儡连髯口都没取,忙不叠的嗯嗯应声。

黄豆就泡在外屋的陶缸里,上面严严实实盖了扇厚木盖子,李儡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陶缸前,揭开木盖,一缸的黄豆都发了芽,水上一片白沫,浮着都是豆芽曲蜷须子,它们白簌簌,肥肥硕硕的,比寻常历年的豆芽都要粗得多。李儡心里欢喜,忽然,他看到缸里的水泛起一股潜流,那些密密麻麻的豆芽遮掩下,似乎有一条粗大的影子,在缸底飞快的掠过。

像一条蛇。

他伏下身子,睁大眼睛还待往缸里细看。

里屋的媳妇又叫一声,:“相公,那豆芽发得如何。”李儡回头应道:"发得很肥啊,须子都很长……"

从缸面密集的豆须里,忽然溅起一团浪花,一条更粗大的白色须尖,从水底下涌了出来,它身子纯白,还带点粉色,粗大的茎身上还有两排小须,那些小须都在无目的蜷缩痉挛,这使它活像一条退壳的肉蜈蚣。

李儡娘子还在问他话,:“发得很肥吗,有多少啊,有没发开的吗?”李儡脸冲着里屋回答:“看上去都发开了,颗颗都有芽。”

那肉蜈蚣身子伏了一下,噗一声,它尖端裂开了,绽开了一朵有六个瓣的肉花,中间两根细长的蕊尖,挺直了,有如两根锋利的钢针。

媳妇儿还在:“嗯!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这话说的越发糯声糯气。李儡嘻嘻笑着说:“媳妇,我拿一把来给你看。”他回过头来,正看见这条张牙舞爪的肉蜈蚣,他“哎呀”惊叫一声,那蜈蚣身子一扭,已然弹到了他脸上,它头上肉花绽的更大了,花瓣牢牢捂住了李儡的脸。

他脸上还带着髯口。

花瓣上的倒须只钩住了髯口,那两根蕊尖还没来得及刺进去,李儡大叫一声,一把扯下了髯口,肉蜈蚣跟髯口纠缠在一起,被他摔在地下,他一脚过去,那蜈蚣一弹,飞上了梁。

李儡又惊又怕,看着它在梁上绕了一圈爬没了。媳妇又在屋里叫他:“相公,相公,怎么了,这么大动静,出什么事了?”李儡一头盯着房梁,一头说:“媳妇不要出来,你豆子没摘干净,呢,里面生了条好大的毛毛虫。”

他说着退到另一只水缸旁边,突然,梁上“兹”一声轻响,那蜈蚣从梁上绕到了柱上,又猛的一窜,六个肉瓣四散张开,迎面抱了过来!

李儡大惶之间,顺手从水缸里捞起一物,反扣在脸上。

“噗”一声,那肉蜈蚣的刺蕊刺中了他手里的水瓢,尖蕊嵌进了水瓢的裂缝,一时拔不出来,那虫张着肉瓣,似是不甘心的嘶鸣,李儡抄起水瓢在地上猛砸了两下,可那条肉虫还是弹起来,在水瓢上吱吱呀呀的蜷缩挣扎,它前端的刺针嵌在瓢里,它尾端突然又凸出了一根蕊针,它如蝎子般一甩尾,一根针贴着李儡的眉毛飞了过去,李儡哎呀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下,他抬眼看到厨房,立刻几步冲到了过去,冲到后厨灶台前,把这蜈蚣连瓢一起塞进了灶膛。

那灶膛里都是余星未灭的炭灰,李儡又塞了一把茅草,猛吹一口气.。明亮的焰舌呼啦啦的就窜了出来。水瓢很快就被烧成了炭,那蜈蚣扭动了一下,触火立时变成了焦黑的一团。

李儡这才松下一口气,靠着灶台软了身子瘫倒了。

突然媳妇儿在里屋尖叫:“相公!有虫!好多,从水缸里爬进来了!”

李儡一个激凌跳起来,箭步冲进卧房,只见地上弯弯延延的都是水迹,,像什么水虫刚飞快地爬过。而且不止一只。他看见媳妇披头散发,双目禁闭,面如淡金。她窈窕的身子裹了一层薄被,蜷缩成一团,在炕上翻来滚去,双手十指的指甲交错挠着喉咙,口里叫道:“虫子,虫子在我脸上,!钻进去了,钻到我肚子里了,疼疼疼。”李儡连忙抱住媳妇削肩,问:“那里不好,在哪里疼。”她媳妇儿的手也从他腋下穿过去,抱住了他。

他已经急得一头一脸的汗,女人却一抬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脸,粉面莹莹。红唇欲滴,嘴角咧得媚态四溢,李儡还未及反应,那张红艳艳的唇就贴在了他唇上

她的舌头分开了李儡的双唇,绕过他的门齿,扭动着从他的口里一直钻进喉咙的深处,那舌尖又又细又长,它弯延,摸索,找到了神经交汇的中枢,然后刺出坚硬的蕊针,狠狠扎了下去——李儡猛的一个哆嗦,嘴里哦了”一声,手仍然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媳妇,可她粉藕式的双臂似铁箍一样,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接着两条修长如蛇的腿伸过来,盘住了他的腰,力道极大,几乎要钳断他的脊椎,李儡的身子抽搐一阵,就挣扎不动了,女人就这么笑着骑在他身上,脸贴着脸,眼里冷冷地看着他惊恐不已的表情,慢慢把他压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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