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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周一上班，一个久而不见的身影走进来，秘书小刘抬头一看，是休假一个多星期的总经理周剑。他可是公司的“小牛魔王”，脾气跟牛一样，看到什么不如意的，总爱从鼻孔里喷出两股气，这气仿佛能杀人，让人不寒而栗。当然，他只是“小牛魔王”，“大牛魔王”正在办公室里训斥王经理呢。

“大小牛魔王”是公司员工给这家家族公司的父子俩取的外号。

看到“小牛魔王”的归来，刘秘书自然不敢怠慢，急匆匆地迎上去：“周总早上好。给您汇报一个事情，南部那个项目不知道怎么回事，被王经理弄砸了，董事长正在办公室发火呢。”

刘秘书说完急忙立在一旁，身子微微地颤抖。

周剑先是一惊，这个项目可是他“奋战”很久才有下文的，其中吃了多少苦头，只有他自己知道。竟然搞砸了？这怎么回事？

刘秘书抬头一看，只见周剑脸色凝重，眉头拧在一起，好似火山爆发时的前兆，她甚至能看到接下来周剑怒气冲冲地闯进办公室，劈头盖脸就给王经理一顿骂。这在以前可没少发生。

但不料，周剑却淡定地说：“知道了，我去看看。”

刘秘书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地看着周剑，直到他走进董事长办公室。

二

“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要急死我吗？南部项目本来是稳拿的，就被你搞砸了，你难道不需要解释解释吗？”还没到办公室门口，周剑就听到他爸爸气急败坏的声音。

周剑推门而入。

“剑儿，你终于回来啦！听说了吧？南部项目就这么砸了，我真是不甘心呀！前期准备了那么多，问她，她也不吱声。”

王经理被这阵势吓得连连后退。

“嗯，这事我来处理吧！你心脏不好，还是多注意身体。”周剑细声细语地说。

周剑爸爸一脸古怪地看着他，以前这种事，儿子比他还冲动。“牛魔王”的绰号他不是没听过，都是下属们背后给取的。不过想到以后这公司还是会交给他，最后还是按住火气，调整好心态说，“好，那就交给你了。”

三

回到办公室，周剑让刘秘书送来两杯咖啡。

他慢慢端起咖啡，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瑟瑟发抖的王经理。

此时的王经理，更不敢说话了。之前陈总监的事还在她脑中不停地回荡：那是经理级以上的会议，气急败坏的周总对着搞砸项目的陈总监，杯子就那么狠狠地摔过去，心慌的陈总监头上都流血了，还被踹了一脚。虽说失职的陈总监事做得糊涂，但也不至于这么狠。想到这，焦灼的王经理如坐针毡，她屏住呼吸，头低得要看不见了，双腿抖得厉害，两只手握得紧紧的，此时只听到自己心怦怦地剧烈跳动，完全不敢看此时的周总。

周总似乎很有耐心，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等着。不似以前那般急躁。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过去，王经理感觉自己正在断头台。直到秘书进来说：“周总，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嗯。”秘书听到周剑的回复，看了一眼低头的王经理，便走了。

四

紧绷的王经理听到声音手握得更紧，颤抖地抬起头说道：“周总，那，那我也该下班了。"

“你觉得，你事情不说清楚，现在走合适吗？”周剑威严又沙哑地声音响起。

王经理每听到一个字，身体都不自觉地跟着颤一下。“我，我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那就说说南部项目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王经理的手被指甲捏出了几个红印子。

“那你不知道谁知道？”

“我，我想上洗手间。”这时的王经理说话声已经带着哭腔。

“那里就有，你去吧！不过，出来之前，先把台词想好。”

王经理颤颤巍巍站起来，可能坐得时间太长，腿麻得厉害，刚起身又跌坐下，复又晃晃悠悠站起，磨磨蹭蹭地往洗手间走。走到洗手间门口，手在门把上，按了一下，深呼吸，似鼓足了勇气。快速转过身，紧闭着眼，满脸通红，泪水此时已经控制不住顺着眼角喷涌而出。“那个，那个项目经理，他，他要非礼我，我，我不肯，踹了，踹了他那里，从，从餐厅包间逃出来。”

“你们不都是应该一男一女搭配着去应酬的吗？”

“昨天，昨天小张说，说他家有事，没办法去。他，他是临时说的，我，我只能一人去。之前，之前项目经理看上去也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可是昨天，昨天晚上嘴脸全变了。”王经理已经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可是周剑似乎听懂了，让王经理先去洗手间。

五

周剑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沉思一会儿，随后打电话给首层保安，让保安把小张带到办公室来。紧接着，周剑到公司内部网查了小张的信息，电话给好朋友夏进，让他找人查了下小张账户最近动向，同时让王经理暂时躲在洗手间不要出来。

做完这些，保安哆哆嗦嗦的小张带进来。

小张脸色紧绷，双手放在裤腿旁紧张地搓着裤子，不知道是心虚，还是迫于周总的“名声”，说话已经不由自主地打起颤来：“周总，请，请，请问您找我？”

“不用紧张，我只是想关心一下，听说你孩子昨天生病了？”周剑很是平静地跟小张聊起家常。

“啊？哦，是的！我昨晚急着带孩子去看病，所以没跟王经理一起应酬。”可小张还是哆嗦。

“那你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周剑仍然循循善诱。

“哦，挂了水，吃了药，好多了。谢谢周总关心。”小张虽然不明白周总的想法，继续保有警惕，可该有的礼貌小张不敢有失。

“那你家其他人身体都还好吧？”周剑不慌不忙。

“都挺好的。”

“叮”，周剑看了下手机信息，眼色深了一下，继续问道：“那最近有买房的打算吗？听说你家比较小，四五口人一起住，是不是太挤了？”

“还好，还好。习惯了。”

“那你最近有没有理财？我可以推荐给你一些投资方面的信息。”

“不了，不了。谢谢周总。我的工资您是知道的，哪有闲钱投资呀！”小张不明所以，但随着聊天的进度，还是略微有点放松。

“真的？听说你最近都发财了，怎么会没闲钱投资呢？”周剑突然话峰一转，威严的气息扑面而来。

“没有，没有的事。您别听别人乱嚼舌根，没有的事。”小张有点放松的心情，随着周总这句话的出现，打了一个寒战。

“那你账户里突然多出来的10万，是谁给的?”周剑犀利地抛出一个小张意想不到的问题。

六

“扑通”一声，小张浑身发抖地说道：“周总，我错了，那个项目经理私下找了我几次，说是喜欢王经理，想要我撮合。我没答应，我知道他是结过婚的。可是，可是他说就一次，还说给我10万。我以为也就拉拉小手，抱一抱什么的，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啊？周总。”

小张此时已经知道自己“死”定了，他也想不通周总怎么知道10万元的事，可是当听到10万元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下跪，怕迟一步，周总就会把他打死。他当然知道这个项目是周总有多艰辛才有下文的，有些商务洽谈，除了秘书小刘，他和王经理有时也会陪同一起去。

“你，你，你说得倒容易，你这样，这样做缺不缺德？平时，平时我待你也不薄呀？你为了10万就把我给卖了，真是狼心狗肺。”王经理在洗手间早就听不下去了，用力地打开门激动地喊道。

周剑虽然对小张的行为虽然不能苟同，但考虑到他家里的情况，只是让他主动辞职。小张面对周总的处理，久久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的眼球瞪得大大的，看着周总，想再确认一下周总说的话。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次真的错了，可以前，“小牛魔王”对这种事可是绝不姑息的。

他比王经理早到公司两年，陈总监受点伤其实还算小的。在之前还有人贪了点采购款，被周总送进去牢饭的。而这次是10万，周总竟然没有追究，只是算他自动离职。这在以前，根本是不能想象的。办完离职手续，他才从梦中清醒过来。

周剑爸爸本想看看儿子事情处理的进展，在门口就听到小张的哀求和王经理的控诉，最后儿子居然不追究，这才意识到儿子的诸多改变，变得理智了，成熟了，真是欣慰不已。

之后几天，周剑去处理南部项目的事，终于将南部项目的事敲定。

七

这天，周剑提议公司搞一次特殊的团建活动，组织员工去养老院慰问老人。这让大家丈二摸不着头脑。周剑爸爸虽然也觉得这个提议挺不错的，可是对于周剑的转变如此之大，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在去的路上他心里满是狐疑。

养老院内，突然“咚”的一声，肩膀的疼痛和撞击的力度让周剑不自觉地向后倒去。但他灵活的脚本能地一转，身体也跟着转动，终于稳住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差点害你摔倒。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来人急急地道歉。

周剑听到对方的道歉，微张的嘴看着来人眼睛红红，脸上挂满急躁焦虑之色，手上拿着一张缴费单，微微发抖。周剑的嘴张了闭，闭了又张，说道：“没关系，走路慢一点。撞到我，年轻没事儿，撞到老人家就不好了。”周剑好心提醒下对方。

来人连声说：“谢谢，谢谢！”绕过周剑急急地小跑，到拐弯处慢下来，转过去。周剑随着对方的步伐静静地看着，慢下来时周剑兀自点了点头，也转身离开。

周剑爸爸就这么跟着周剑，看着周剑的转变，更是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

八

周剑带着爸爸走到病房门口，养老院的小李正在喂奶奶吃饭。“今天的菠菜烧得很烂哦！还特别的香，你闻闻是不是？来，吃一口。真棒！是不是很香？来，再吃一口饭，真乖。还有肉哦！来。”

“周先生，你又来啦！”小李看到周剑热情地打着招呼。

“嗯，我来喂吧！”周剑回应道。

“好，那我去忙别的老人喽！”小李将碗勺递给周剑。

“嗯，你去忙别人吧！奶奶这里有我。”周剑学着小李的方式，哄小孩子似的哄着奶奶。

周剑爸爸脸色古怪地看着周剑，说道：“你经常来？”

奶奶大多时候都不记事，可见着周剑都会笑，包裹着嘴里的饭“呜呜呜”地说着话。

周剑没有急着回答爸爸的话，而是对着奶奶唠叨着：“奶奶，你今天气色不错哦！多吃点，你就是太瘦了。对了，吃得真好，再来一口，太棒了。把这一碗吃完，我推你去院里走走，晒晒太阳。哇，这口真大。”在周剑一声又一声地诱哄下，奶奶开开心心地吃完了。

周剑爸爸看着这个从小被自己和他妈宠坏的孩子，这时却对着他口中所谓的奶奶耐心十足，惊讶无比。

周剑推着奶奶去院子时晒着太阳，刺眼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拿了两张小板凳，一张给爸爸，一张给他自己。坐在奶奶轮椅前面，看着奶奶露出喜悦的笑容，慢慢地讲述着背后的故事。

九

一个多月前，周剑像往常一样，开着那辆酷炫的汽车，去他的好朋友夏进服装店里玩。到了店里，只见红衣女子带着她的胖老公正在店里闹事。衣服上有个破洞，明显能看出是烟头烫的，红衣女子非要说衣服买时没检查，今天准备穿时就这样。朋友店都是高档衣服，一件都是价格不菲且每种款式仅一件。红衣女子不知是心疼钱，还是真心喜欢这件衣服，就算价格一般也不可能因为人为而赔偿。夏进不理，红衣女子便在此不依不饶。

周剑进店时，就听到红衣女子在跟其他顾客说，老板店里的都是次品，卖给她的还是破的。周剑脾气立即上来了，看着夏进这么受欺负，脚步急速地走近，对着红衣女子说道：“你这人看起来人模人样的，说的话怎么这么臭？你自己衣服弄坏了，还非耍赖说是本来就破的，你好意思吗？你当这里是你无理取闹的地方？”

红衣女子的老公听到这话，不高兴了，蛮不讲理地说道：“你谁啊你？我老婆说这店里买的次品，那就是这店里卖的，你算哪根葱啊！一边去。”说着就打算推开周剑。

暴躁的周剑哪能让他得逞，就着他伸过来的手，一拽一转，动作熟练地把对方的膀子押在对方的后背上。“嗷——嗷——疼疼疼！”对方痛得直叫唤。

红衣女子赶紧过来，喊道：“你怎么还打人呢？快放开我老公。你们快来看看，这家店打人了，以后你们谁来买当心被打。”

夏进也赶紧过来，握住周剑拽着对方的手，对着盛怒地周剑说道：“别冲动，快放开。我已经报警了，警察会来处理，不用担心。”

而此时的周剑看着夏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对着夏进点了点头，慢慢放开。

十

红衣女子的老公见手被放开，立刻转身退后，揉着手臂，边戒备地看着周剑，边狠狠地说道：“你敢打我？你等着，我马上找人来收拾你。”

周剑极力地控制自己，更怕给夏进带来麻烦，没有理会那人，只是酷酷地说了句：“我不想看到你，滚。”

红衣女子害怕地看着眼睛微红的周剑，气哼哼地拿着衣服，瞪了一眼没用的老公，“噔噔噔”地往外走。

红衣女子的老公恶狠狠地看着周剑后背往外走，路过一个花瓶旁边，拿起花瓶就回身准备砸向周剑的后脑勺。夏进正对的他，看着花瓶砸的方向，急急地把周剑往旁边一推。“哗啦”一声，本就在极力压制脾气的周剑回身看到夏进的后背全身碎陶瓷片，眼里充血般通红，内心的火焰从眼睛直往脑门冲，不顾一切转至那人方向追出去。逮到那人就左勾拳、右勾拳、上勾拳齐上阵，疯狂地暴揍着。

夏进看到怒发冲冠地周剑，撑着身体站起来，艰难地走到门口，费力地低声喊道：“周剑，别打了，会打死的，马上警察就来了。”

暴跳如雷的周剑这时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手脚被火焰控制住，只知道拳打脚踢。门口的人越积越多，揍得精疲力竭的周剑一个踉跄，被那人抓到空隙，用尽全力将周剑一推，逃之夭夭。

而这时，一辆车飞驰而来，越来越近，周剑感到危险的气息要将自己淹没。那一瞬间，只听“兹——吱——”，周剑知道自己离死亡的距离渐渐逼近。突然，周剑身后被人一推，“嘭”随即又一声“咚”，接连几个声响蹿入周剑的耳膜，声音大得要把耳朵震聋。周剑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顾不得手上的擦痕和胳膊的不适，向着离他不远处的人看去。只见地上的人脑袋旁全是血，鼻子、眼睛、耳朵都还流着血。周剑登时害怕了，看着那人一动不动。

“啊——”有胆小的，尖声叫起来。

“嘀呜嘀呜嘀呜”，警车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快停在周剑附近。

出了警局，哑巴似的周剑跟夏进去了医院。夏进了解到，救了周剑的人叫刘杰，目前已经宣布死亡。刘杰有一位奶奶，前段时间感冒严重，也住进了这家医院。本来今天要出院的，一直没人来办手续。夏进去办了手续，准备把老人安排进养老院。

奶奶也看着魂不守舍的周剑头一歪，嘟着嘴说道：“小杰，你来啦！你怎么才来？我饿！”

那一刻，周剑决定好好改掉自己的脾气，好好照顾刘杰的奶奶。

十一

听着儿子与老奶奶的故事，周剑爸爸不可谓不吃惊。原来儿子身上还有这样的事情，不要说儿子，他也很感激小杰的救命之恩。老奶奶喊儿子小杰，儿子也习惯性地答应。周剑爸爸知道儿子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奶奶，前段时间休假也应该是弥补真正的小杰对奶奶的照顾。

阳光很暖，周剑看着奶奶睡着的模样，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他想，此生一辈子他都愿意做奶奶的小杰，陪着奶奶。

突然，奶奶像是惊醒起来，留下眼泪，整个人都气若游丝。

她费力地握住周剑的手，把周剑拉近自己，嘴里蠕动着。

声音太低，周剑将耳朵贴在奶奶的嘴上。只听见奶奶声音低微地说道：“谢谢你，周先生。我知道我的小杰再也不会来了。”

奶奶闭上眼安详地走了。

周剑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