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在复杂的高速路况里按时杀回到太原的家。
130公里，日常最慢一个半小时，大堵车的返程高峰，我也是一个半小时。对此我甚满意。
回家以后，都没来得及整理我的皮箱，跟我蓝盆友大明约了一个小龙虾，接着回来被他从沙发抱到了床上，据说我一个翻身就睡着了。
晚十点睡到早十一点。对此我亦十分满意。
昨天我刚上高速，自己就意识到，这个十一假期，我真的没有遗憾了。
了解我的朋友都知道我父母离异，长久以来我与父亲一家联系甚少，包括我父亲本人，一年未必得见一回。昨天我也见了我爸和爷奶。
所以，也许合了中秋，半年来大明一天都没有休息，这下都能见上面了。于是这个十一辗转了我俩相隔360公里的老家两地，见到了两边的亲属，莫名觉得心里有了一个交代。
2015年底，也就是我决定开店以来到这个中秋，我也就回过一次婆家D市。这次去也如约见到我亲爱的大学舍友虾虾。接着回J市也见到我的高中闺蜜三人。包括十一前几天还见到了我外地最好的闺蜜朋友，娇姐和不二。家人这边，跟姥姥家所有人吃了饭，还见了我爸，我爷爷奶奶，甚至三个姑姑都见到了也是巧了。但最大的不遗憾实际是中间的一段插曲。
这次回去，我给我爸买了两件衣服还有一些外用的药和补品，实际上这种微乎其微的关怀近乎于我的愧疚，但同时对他的怨念在三十多年来未见消减。
他住的老宅，里面全是我的童年，以及我童年的实物，我不知你是否能懂，我眼见为实的心痛。
每次见他，他都衰老的非常可怕。我想如果我原谅了他的所有不对，难道他就能好起来么？
但是即便如此，我嘴上没法儿温柔得对他好好说话，每每提及此处，包括我打字的这个瞬间我都眼酸，泪流不止。
在我每一次答应见他，又没去见的电话背后，我知道他也会哭的像个狗熊一样，但是那些痛苦的挣扎促使我没办法去关心起他衰败的生活。这一次，我想娇姐说的对，我该去看看他。所以我说到做到了。
我很奇怪这次电话里他没跟我说吃饭的事，甚至并不敢说见面，只是问我是否回来了。
见面也是傍晚了，他下班回了家。
家里还是猫猫狗狗的，气味难闻，我在门缝看见他佝偻着身体在床边整理着衣服，听到我推门，笑得满脸都是折子，加快了几步走来迎我。
前两年我觉得很漂亮的那只叫“姚明”的小狐狸犬也在门前警惕的朝我喊了一声。它前不久跟别的狗打架，被抓瞎了一只眼睛，被我爸救下来，变成了神经质，也忘记了我。前不久它下了两只小狗，被我爸送给邻居一只，所以我推门而进的时候，它焦虑得在地上打转，担心我带走它唯一的孩子。
我进去的时候我爸很开心，一时间语无伦次了些。会介绍一些猫猫狗狗的生活日常，我知道这是他生活里为数不多的牵挂。
我买的衣服意外得都很合身，就像量过。他高兴的像个孩子，照着镜子说都好看，都喜欢。接着问他吃了什么饭。我是好奇他以前都会电话里说带我吃饭，但是这次没有。结果他张着嘴指着几颗活动的牙说，好几颗牙活了，现在没有办法吃饭，都是吃米糊和馒头。我说让他去修牙，他说要等休息了有时间了。 然而这所谓的有时间，是指年后退休...他明年整整六十岁了！
我知道你看到这在想什么，我也很难受，但是这像一个不得不执行的命令。因为马上退休了，也没有节假日，所以只能退休再去给自己修牙。接着就是看着这两年因为糖尿病的折磨他身形消瘦，还在讲述爷爷因为中风引发的各种问题导致住院多次，全家陷入随时备战的状态..我只有一言不发。
得知他第二天要早起，我离开并答应他隔天一早去医院看望我爷爷。
回家的路上，他发信息说，看见宏宏高兴的睡不着，我只好说，好好休息才能早起工作。也是很听话的。
前阵子我甚至不愿多与他微信交流，他加上我微信的时候高兴地不得了。但是我是那么不想他接近我的生活。
我去医院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约了朋友吃了碗炒面，我正要去，接到了我爸的电话，他擅自做主，要我先去家里接上我奶奶一起去医院。电话里我又没好气的骂他要我去接不跟我商量，他只好答应按照我的意思去办。
一脚油已经到了医院门口，脑海里闪过一些隐忧，让我还是决定去家里接我奶奶。
我不是怕这个82岁还身手矫健的老太太，我俩本是互不待见的。她重男轻女也是我父母离婚的诱因之一。赌气是单纯的不想满足我爸要的圆满，但是82岁的老太去医院照顾90岁的老头，这个事算得上是我作为血脉上的孙女应该成全的吧。
就不插播我站在楼下，却忘记我奶奶住几门几号了。也不插播我进门看着眼前的女人分不清是四个姑姑里的老几了....
总之我径直走向了我奶奶的卧室。开始还担心她腿脚不如从前便捷，显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她起来穿上衣服，去了个厕所，就说好了，我们走吧。
走出门去，她看到我的车说“你妈妈给你买的吧？” 我回 ：“是啊，我没钱，老赵也没钱，肯定是我妈买的”，她沉默。
接着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的询问，毕竟太久没见，全都忘了。她全然没有了我小时候记忆里她年轻时的嚣张，倒显得有点局促，甚至直着后背坐在副驾。
医院并不远，也就十多分钟。我爸要的也许是见面。我陪她到医院，看她面容也算开心的。
病房没有别的病人，我爷爷老得有点变形，我快要想不起来他以前的样子，上一次见到他他一眼能认出我，还记得我的名字。
这次他僵着身子，插着那么多管子，连眼睛也只能睁开三分之一的缝隙，嘴巴一张一翕，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我看到他病历单上密密麻麻的症状，并第一次在纸质材料上见到他的名字“赵天爵”，啊这么多年，我都记错了我爷爷的名字，以为最后是个“吉”呢....
在心底我突然告诉自己，去接奶奶，做得对。来看爷爷，也做得对。
我的怨恨单纯来自于他们不爱我，但是他们很爱我爸，这一点上，我应该发自内心的感谢他们。
在病房陪侍的两个姑姑见到我都很激动，没完没了打问着一切包含八卦的讯息以佐证他们当年的记忆。
间隙里我听到我奶奶趴在我爷爷的耳边，大声的不断喊问：“老朋友，你还记得我吗” ，我爷爷时而不支声，时而含糊念着什么英，于是我奶奶眉开眼笑，说“你还记得老朋友的名字”。那一刻，我真的有点难受。
待了快一个小时的时候，我说我要上高速回太原，我奶奶便说回家吧。
开车的路上，我开玩笑说她年轻时候在J市当时也是风云人物的，小买卖多少年风生水起，却不曾传授我一星半点。她只是摆手说，现在开店不如从前挣钱了。看到医院门口有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走的老人她会不由自主的说出跟我姥姥一模一样的话：“老到最后被人伺候，还不如死了呢”，我想到她也是如此要强独立的女人.现在还会蹬着三轮车去菜市场买菜。你担心她骑车不安全，她还觉得走路太费力。说起我已经32岁了，她骄傲的说32岁儿女都生齐了！我只好说她还是很厉害呗！还会说说现在还得养活我爸这种像对我说的抱怨，但是她偏心我爸也是一直以来的共识。好在我爸有个爱他的妈妈。
到了小区门口她要求走进去，我缓缓停靠路边，她犹豫着在车门关闭前，对我说：“别吃凉的，总是要生个娃娃的”。我只好笑着说“生个我爸那样的，我可咋办呢”。她笑着关了车门，慢慢走远。
实际上，我也忘了我奶奶叫什么名字了，我没有开口问我爸。
我回来一直惦记着，要把这件事记在这。我很担心我爷爷能不能撑过冬天。
虽然他们都没在我生命里有什么记忆，但是血里也许有感应吧。
人生也许就是一场又一场不断的失去。
我必须接纳现在足够温暖的生活！趁一家人还整整齐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