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年前,我是那么嗜睡,甚至一度有睡神的美誉。没有要紧事的早上,我甚至可以从黄昏睡到正午,从没想过错过了多少的日出和日落。
当看到斯塔夫·福楼拜给最亲密女友写的信:“我拼命工作,天天洗澡,不接待来访。不看报纸,按时看日出(像现在这样)。我工作到深夜,窗户敞开,不穿外衣,在寂静的书房里……”,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过得有多么混沌。
当我第一次在那木愣寺看到光线是如何将沉睡的万物一寸寸唤醒,我内心鼓漾起的惊喜,竟不知如何描述,只能傻傻地看着,看呆了的感觉,也许就是那一刻的状态。
后来看到《精神明亮的人》里,王开岭对黎明的描绘,觉得如此贴切真实动人。“黎明,拥有一天中最纯澈、最鲜泽、最让人激动的光线,那是生命最易受鼓舞、最能添置信心和热望的时刻,也是最能让青春荡漾、幻念勃发的时刻。像含有神性的水晶球,它唤醒了我们对生命的原初印象,唤醒体内某种沉睡的细胞,使我们看到远方的事物,看清了险些忘却的东西,看清了梦想、光阴、生机和道路…… ”
我就这样被唤醒了,想做一个精神明亮的人。能够早起迎接晨曦,和生命完成一次对视,从而认真地打量自己,获得对个体更细腻、清新的感受。就这样,我在阳光沐浴万物前,行走在了路上。
经过街道的时候,看着摆摊的小商户,莫名温暖。你看,空气里远远飘来了卤肉的味道。雾气腾腾的蒸笼上,有着热乎乎的大包子。批发蔬菜瓜果的地方,灯火通明,老板娘坐在桌子上快速地按着计算器,周边是忙忙碌碌的卸货装货的人。还有大小基本一致的三轮车,络绎不绝地来来往往。再往前走一点,就能看到燃烧很旺的炭火,那是在烤芝麻饼,芝麻的香味经炭火的烘烤,越发香浓。还有抱着一袋子大白菜的妇人,虽然只是一袋子白菜,那表情却像抱着一袋子珍宝,满足而愉悦。
走过这条路,就到了河边。那里有柳树和栏杆,就着栏杆拉伸,看着河里缓缓流淌的水,再看一眼柳树的枝叶,觉得清晨的万物果真是不一样。一切显得更平和宁静,由内而外有一种光晕环绕。慢慢跑起来,看到了灯光下的银杏树,叶子已经没有盛夏的翠绿了,也不是画册里的雕黄。而是一种由绿经黄间的过度色,谈不上是鹅黄淡绿,也算不上墨绿微黄,就是那种生命在这个季节里该有的颜色。经车灯光一扰,竟多了份娇嫩的羞涩,恍若遥看近却无的春草,罩着一抹初醒的蓬松眼。
真是有点凉,一个人跑步时,多多少少都有点心灵旅行的味道。看到那淡淡的炊烟,想着不知哪家妇人在雾气蒸腾的灶火前煮着美味的菜肴。所谓的家,不就是早起有热茶,夜里有灯火的地方么?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灯光下吃着早餐,话着家常,那是多么温情的画面。“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这情景无论如何都比“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来的舒畅。
听着风声水声,还有来往车辆的鸣笛声,回家了。有一种一点点迎来黎明的喜悦感。走的时候,光线暗淡,街道上少行人,少名车,多打扫街道的环卫工人。回来的时候,已经算的上人来人往了,多数都是大妈和老大爷,他们或买菜,或遛狗,或带着打包的早餐。除了这些人,最多的就是去念书的小学生和初中生,至于高中生,他们正上着早读呢!可是,那些风华正茂的青年呢?也许正“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吧?这么一想,不禁莞尔一笑,都不愿对镜贴花黄的我,哪里能体味到清晨静坐梳妆台淡扫蛾眉的乐趣。
这么一想啊,我到底惦着那一方梳妆台了。猛一抬头,已经到了楼下。开门,洗漱,喊醒孩子,送完孩子上班去,这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九月将至,一切刚刚好。这带着烟火气的早晨,让我感受到了生命的热气腾腾和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