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老爸告诉我,姨婆婆病了,我心里一紧,说,那我去看看她。
其实姨婆婆是外婆的某个妹妹,她们之间好像并没有血缘关系。深层次的关系我也不想去探究了,总之呢,她是一个比较特别的老人。
她个子在老人里偏高瘦一点,总是理着短发,脸上总是一副淡然的表情。她的眼睛在我记事的时候已经有点问题,面对面的时候看起来好像她的视线在我头顶上方,其实她在看我的。
小时候在姨婆婆家里去玩,她家有漂亮的玻璃碗,带着凸凹精致的花纹;她家有一摞摞精美的美术书,我至今还记得有一本是说如何画兰花的。以前的老房子那个客厅里,台几上摆着树根依着纹路刻下做成的假山盆景,房间里有个木制的小八仙桌,桌腿还带着镶嵌玻璃的木头门。哎,都跟我家不一样,好新奇。
在她家我是怎么样的我不记得了。记得有一次她和我妈闲聊,说,嗨,那个英子啊,去我家拉尿把裤子拉湿了,我说了她一回,她就怄气啦!下回再到我家去,她就不要我抱了!只要姨爹抱了!(说明当时我还比较小……)
十来岁的时候,老妈准备让我去学电子琴(当时这还是比较前卫的),提前带我去姨婆婆家里,问问她的意见——姨婆婆在我妈心目中估计也是难得的个文化人,有品味和底蕴的。她拉着我的手看了半天,说,手指不是很长,学一学看有没有兴趣也可以。我有点窘,低头只去看她院子里生长的药栀子花。
再后来,她的女儿,我叫臻臻耶耶(家乡土话,叔叔阿姨类似的人都可以叫这个。读音和爷爷不同……)中考成绩不如意,去读了中专一个文秘专业。那时候其实中专还蛮吃香的——但是耶耶毕业没多久就出现谈恋爱导致未婚先孕的情况了,估计当时姨婆婆也是很生气,但是也怕女儿受委屈,就急急忙忙给他们办了婚事。后面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我就隐约听说姨婆婆家的女婿有点怪——喜欢钓鱼,然后去参加各种钓鱼比赛,想得大奖啥的。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姨婆婆家原来的老房子是租的别人家房子,后来一家人都挤在路边一个薄墙壁的屋子里生活,一间店面一间住人。店面是女婿给别人制作灯箱什么的,也不知道生意怎么样。我只知道我碰到蓁蓁耶耶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过年去他们家也几乎遇不到她。她一直在大超市或者商场做导购之类的工作,非常繁忙。
到了我读高中的时候,温州人过来搞投资,其中有一项就是承包市区公交,所以公交司机也要大换血。姨婆婆女婿会开车,据说姨婆婆就为这个工作跑路跑了半个月,有一次急急忙忙赶路下车让别人的车子把她脚碾了,她都没时间理会。
太苦了。
姨婆婆的两个外孙女儿越来越大,后面那个店面所在地被量贩店用了,一家人又挤在毛家湾一个老房子住着了,我都不好意思问具体情况。三年前,也是过年之前,我带着胖子去看望姨婆婆,她安详地看着我问了一些问题,我们聊了半天,说话之时姨爹回来了,骑着三轮车载着很多红菜苔,说等会记得带着菜苔回去。临走的时候我们塞给双胞胎压岁钱——其实上班以来很想去她家给两个妹妹压岁钱,他们家太不容易了。但是没有勇气去。压岁钱拉扯半天终于收了,我们就早点告辞回家了。到家才发现忘了姨婆婆说的菜苔——但愿他们不是想我们不要那个菜,姨婆婆应该也不是我妈那种爱猜疑的性格。
今天我爸跟我说,两家人很少走动了。毕竟她家很困难,有时候发请帖去什么的,冤枉让她家花钱,所以好几次帖子都没下。但是她是我爸妈当年认识的介绍人。算牵线的人,然后虽然年节没有送,我作为晚辈,还是该去看看她。
到下午的时候,爸爸他们还没回家,小宝待着不耐烦,我就带着小宝去了姨婆婆家。路上寻思着,如果她要给小宝红包,我该如何拒绝(亲戚见到小孩第一面给红包,这种风俗我真的很讨厌。还要不要带娃互相串门了嘛!)。到了她家,门关着,我正想不会不在家吧?忽然听到一阵年轻的笑声,应该家里有人,我赶紧敲门。家里姨婆婆,姨爹都在,沙发坐着双胞胎姐妹俩。我询问姨婆婆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原来是腿摔了,站起来和走路都很困难,原来的帕金森病也严重了。双胞胎姐妹也都读了大学,一文一理,情况比我想象中好一些。谈话中,姨婆婆推了推旁边站着的姨爹,姨爹就后面转去了,我明白姨婆婆肯定是要给小宝红包。我还是先发制人吧——我马上把我给她的红包拿出来放到她够不着的地方。然后辩解我是来看望长辈的,顺便和年轻人聊聊……后面还是拉扯了半天,我觉得我还是早点撤了吧,不然我背着娃她腿又不太好,真怕搞不好了。
我没有喝水,背着小宝就道了再见就走了,她喊一个外孙女把红包塞还给我,我跑了几步,笑着说,不要追过来了!
但愿她老人家早日恢复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