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村里有个野家伙,村人都喊他傻建辉。因为他光野跑,白净着走,混着一身草来。打出生没爹,根儿又是外姓,老爷子当年逃乱来到这落了脚,就再没动过。他爹死得早,后来又怀了孕,老爷子问她娘这种是谁的,他娘坚持说是他儿的,为什么死了又怀孕她也不知道。风言风语传着,老爷子受不住闲话一下气死了,这户就落下了这个女人和这个孩子。
建辉长到九岁时,村人时常惊奇这家伙的模样:毛刺猬脑袋,黑葡萄眼珠,四肢细长,通体黝黑。乍一看活像个野猴儿。村人一看见他,眼就像看见奇物一样一动不动,只凭着腿不知道往哪儿走了。有人说这是个非洲人,正常人哪有这么黑的,要么就真是野人猴子,反正不是他那个软爹的种。
建辉变傻的那天夜里,窗外突然下起了雨。小雨拍打着门窗,砰砰啪啪像是几个野汉子投来的土块。紧接着野汉子越聚越多,响声越来越激烈,如同一阵阵撞击。大雨铺天盖地,千万雨水碰撞发出的急促的吼叫声在黑夜里如野兽咆哮。建辉他妈摸着建辉高烧滚烫的脑袋急得两腿直打哆嗦,眼看着建辉已经翻起白眼,建辉妈终于等不住了,牙一咬把孩子裹上褥子抱紧一脚踏入深深的泥水中。建辉妈靠着墙挪着脚,每一步都摇摇晃晃。拐街穿巷终于来到了村医孟老家里,进屋掀开褥子一看,建辉妈一下傻了眼:只见建辉浑身湿透,眼仁全白,脸色铁青,张着口脑袋极速抖动着。
孟老一看,心里一下子没了底。灌上药后,建辉妈紧紧搂着建辉,脸紧贴着建辉额头,两个嘴唇打着哆嗦不停叨念:“天老爷地老爷,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一会摸摸额头,一会捏捏手心,时刻盯着建辉的变化。慢慢的,建辉妈觉得贴着建辉额头的脸不那么热了,刚一抬头却发现建辉一动不动。建辉妈瞬间冷了脸,耳朵贴在建华胸膛上听了一阵,接着发出了如冒烟地几乎哭腔地声音:“建辉,建辉你听听我,你听听我啊,千万别睡着建辉,快起来看看啊建辉你听见了吗建辉……”,这声音慢慢剧烈颤抖起来,挟裹着滚烫的眼泪如洪水翻腾,最后呜咽着没了声。孟老站在一旁冷着脸,他同情这个外姓女人,丈夫稀里糊涂死了,一个人撑家养儿不容易,她是为儿子活的,老天爷这会儿夺了她命根子去,这不要她的命吗。
雨终于停了下来,屋檐上滴滴答答。鸟儿婉转地亮着嗓子,叫着太阳快快升起。孟老看着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霞,舔了舔嘴唇走到建辉母亲身边微声说:“霞啊,咱起来吧,地上凉,再冻坏身子……”建辉母亲像没听见一样,呆滞的如一块黄木头桩。孟老叹了口气,悄悄走出门对媳妇说:“孩子没了,一会儿你做上饭,让小霞吃上,哭了一宿,喉咙都哑了,”孟老拿出烟袋磕了磕,叹了口气,“这么好个孩子,就这么没了,这年头,人难活啊……”
孟老蹲在院里刚点上烟刚抽了两口,就听见屋里传来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