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兆天推掉了上午的股东会,就是为了陪妈咪吃早茶。
郁国雄按照他的吩咐,包下了陆羽的一个整层,以免七七八八的人过来打扰,徒生事端。
既然妈咪说要他和阿妈好好相处,那就一大家人齐齐整整出门。
安排停当,万事俱备,他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九点,以妈咪的作息来说,怎样也已经起床了。这才走到她房间门口轻轻敲门。
半晌,没有动静。路雪听见声音过来,两个人一起推开房门,果然已经空空如也。文件夹摊在床上,上面有一张纸条:“妈咪不能失约。以及,你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路雪便笑出声来,“利先生这是弄巧成拙了。”再看他脸色,只得收敛了笑意,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腹部,“还去不去吃了?宝宝在闹了呢。”
两个人走下楼,却也没看见明星。下人说,明小姐说头疼,就不和先生一起出去了。你瞧,白宴回来,倒教许多事尴尬起来,譬如对明星的称呼——之前已经都叫太太了,可正主儿太太回来,便也只好又变成明小姐。
明星并不是矫情,真的只是昨晚喝得太多,一梦过去乱七八糟许多前尘往事,加上利家豪和明智杰这父子俩交替出现,闹得她睡都睡得不胜其烦,醒来便整个头都要炸掉,哪里还打得起精神来应付。只是这个节骨眼,利兆天难免多想,以为她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不欢而散,要不是路雪拽着,差点就要去客房追着明星问个究竟。
白宴的约会倒是很愉快。简非毫无意外地早到了,占好了位子,倒好了茶在那儿等着。待白宴坐下来,拿了一把姜花放在桌上,“不知道白小姐喜欢吃什么,所以还没有点东西。”
见白宴看着花的模样有些惊讶,他忙解释道:“来的路上有阿婆在卖,我就买了一把,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白宴没说话,他急得又添了一句:“昨天你们母子没什么吧?是我说话做事没考虑周到,就当我赔罪。我也没买过花送人,是不是应该正正经经去花店买才够诚意?”
她拿起花闻了闻,淡淡的清香,带着乡野的气息,“花很好,很像你送的。”低头插进了自己的手包里,露了洁白的花朵在外面。“我饿了。”白宴笑着招招手,推车的大婶就送来了热腾腾的各式点心,她的眼睛也随之亮了起来。
挽起袖子,把鬓边的碎发捋到耳朵后头,一副马上要大快朵颐的模样,大概是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我是不是有点夸张?”
“我也很久没吃早茶了,”他拿了一整个叉烧包塞进嘴里,“这样才叫夸张。”嘴里东西明明还没有吞下去,就这么鼓着腮帮子说话,真不知他是本来就这样还是故意的,白宴笑着摇摇头,这么孩子气,不知道以前当差人的时候怎么除暴安良的。
于是,吃得尽兴,聊得也很投入,毕竟简非的新路线还是有点吸引力的。
其间,好儿子和好媳妇大概打了四五个电话,发了若干条信息,无非是问妈咪你在哪儿,你怎么还没吃完,要不要我去接你,中午一起吃饭好不好之类。
简非看她言笑盈盈,不好打断她,她自己倒说得明白:“兆天都是大人了,哪里还需要天天黏着我?而且,简先生应该不至于没有好奇心吧?”
“啊?”他不太明白。
“可以忍住不去查我的底细?都说我杀过人呢,大件事,新闻怎么可能找不到?”刚才还在聊贝加尔湖和北极光,忽而她就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般,把自己丑陋的一面铺陈在对方面前,微笑着仿佛只是翻过了昨天的一页纸。
“啊。”简非自诩是个好人,不过好人通常嘴笨,这一刻,他尤其意识到这一点。
拿起一个流沙包,纤细的手撕开那层薄薄的垫纸,小心地咬了一口。有点烫,她眉头皱了一下,停下了动作,“别紧张,我们已经扯平了。”
“嗯?”又是一头雾水。
“兆天去查了你的背景资料。所以你看,现在你不用有压力,我也不会在意。我们都是人,谈不上大奸大恶,也肯定不是十全十美,多好。”
“嗯。”他觉得今天自己是蠢到了极点,难怪以前师兄说他没前途,识人面色说话真的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以及,这个女人,这样坦白。
人,只有在觉得安全的时候才会坦白。而对一个与自己生活没有任何交集的人说起自己压抑许久的心事,可能也是因为,唯有在这种情境下,你才能略微平静地,有条理地,慢慢讲出来。简非这个人,值得信任,又不会太熟,正是合适的倾泻对象——自然是对他不太公平,不过她说,我知道你心里也有很多事,我也可以当你的垃圾桶。而且,如果我们互相拥有了对方的秘密,就谁都不会告诉第三个人,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于是从茶楼出来,两个人又坐到了街尾一家小咖啡店的角落里。咖啡店的名字很有趣,叫Happy Ha。简非盯着门牌研究了半天,白宴说:“很简单的。happy呢,就是开心啦,ha呢,就是笑的声音。所以这里大概是能贩卖快乐的吧。”
不论是不是真如她所言,小店的手煮咖啡确实很香,本想喝茶的白宴也难得破了戒。